“也就你,還一個勁兒地苦等著人家。”東方母拉開話匣子,還管誰樂意不樂意聽?拽了拽東方永懿頭上的毯子,接著又說,“青春哪裏是耗得起的?你就這樣陪人家玩了。我跟你說,今年如果再沒個說法,趁早就土豆搬家,——滾球子!咱和她玩不起,咱和她黃!”
“哎呀,媽!您沒完沒了地,總這樣,是幹什麼呀?您就盼著我們分開,是怎麼的?”
“我盼你們黃?天地良心的,你怎麼說得出口?你是一門心思的就隻有那個小丫頭,沒你媽了。人家怎麼對你,你都無怨無悔的,媽說什麼,就都好像在害你一樣。什麼時候,你撞了南牆,再想想你媽的這些話!”
“您還是少操我的這份心,比什麼都強!”
“除了老肖家的姑娘,就好像這天底下沒有女人了似的。我還操你什麼心?拿你還有什麼辦法?你別以為你媽什麼都不知道,他們老肖家根本就看不起咱們!就你,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就不能拿出點兒誌氣?他們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看不上他們呢!不就是有個小買賣,兜裏能有幾個子兒?”
“媽!”東方永懿把毯子掀開,朝著東方母扭過一點兒頭來,真想告訴東方母,肖蓉兒已經提出了分手的事情,但話到了嘴邊,又硬是咽了下去,“您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你懂,你把蓉兒娶進門,給我看看!你有了自己的家,媽再不和你說一句廢話!”
“好了!”東方永懿忽然喊了起來,“沒完沒了的,結婚,結婚!您一個勁兒地催,您不煩嗎?”
“你這個沒良心的犢子玩意兒,這就和媽喊上了!往後,還能指望你什麼?”東方母說著,已經明顯地帶了哭腔。
本來,開始的時候,和東方母強了幾句閑話,東方永懿的心情多少舒緩了些,哪知道,這話說來道去,終於又扯到了肖蓉兒的身上。盡管肖蓉兒已經提出了分手,在東方永懿的心裏,肖蓉兒依舊美好。任何人,即便是他東方永懿最最親近的人,說一句肖蓉兒的不好,他都會反感的,不容許的。肖蓉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任何人都無法企及。
東方永懿雖然常會和東方母唱一些反調,但他對東方母的感情,其實又非孝順兒子可以簡單地概括。東方永懿兒時也背過孝經,但他卻並不簡單地效仿。他不是母親病了,遞藥喂湯,而是會感覺到和母親一樣的痛苦。他嘴裏常說東方母老土,心裏卻沒有和東方母存在任何實質性的代溝。他唯獨不怎麼能忍受東方母一個勁兒地催促他成家,特別,會因此而對肖蓉兒說三道四。沒有和肖蓉兒步入婚姻的殿堂,東方永懿始終都認為,更多的是因為肖蓉兒的母親。東方永懿不想肖蓉兒夾在其中難做,所以,從來也沒有正式地對肖蓉兒提及結婚的事兒。他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肖蓉的母親會接受他。而肖蓉的母親,橫豎就是對他看不上眼兒,結果,這事兒就一直托到了現在。東方母不止一次地說過“托黃了拉倒”的話,而今,這話終於是應驗了。
聽著東方母夾帶著哭腔兒的聲音,東方永懿知道自己把話說得重了,心裏麵不免有些後悔。想說幾句軟乎話,憋了半天,因為東方母話裏提到的肖蓉兒在他心裏麵重新又泛濫的苦水,使他嗓子一個勁兒地發緊。
“媽……”東方永懿好不容易擠出了這麼有生以來學會的第一個字,抑製不住的淚水已經填滿了眼眶。
東方永懿記事起,就沒有在母親麵前哭過,這時候,他隻覺得肚子裏的腸子都瘋狂地相互糾纏,言說不清的疼痛,使他又把臉朝向了裏麵。
東方永懿的脾氣,做母親的怎麼會不知道?東方母不奢求,也不需要兒子道什麼歉。東方母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東方永懿麵前指責肖蓉兒,但到嘴邊的話,她從來就沒咽下去的時候。
過了一會兒,東方母自己先抹去了已經略顯得蒼老的臉龐上的淚水,把話題從兒子的婚姻又轉回到了工作上:“小懿呀,這活兒幹得好賴先不說,你咋也得給車間領導一個好印象呀!你說你這樣,你爸給你請假還得撒謊說你病了。”
“撒這謊幹啥?有啥說啥唄。”東方永懿臉還衝著沙發床的靠背,不服氣地說。
“還撒這謊幹啥?你渾了?你就說因為喝多了上不了班,領導得怎麼想你?別說領導,就是班上的同事,不笑話你?我和你爸當了大半輩子的工人,成年累月起早貪晚,就希望你能比我們有些出息。你現在的活兒多好呀。幹淨,不累,掙得還多,才上班幾年,獎金就比我和你爸加一起的還要多些。你如果再轉了正,這工人堆兒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了。你可不能不上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