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病了,多年的流浪生涯,讓她落下了不少宿疾。這一次她患的是,子宮內膜增生症。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一個小手術便好。
在她住院治療的前一日,三毛還給大陸知名作家賈平凹寫了一封信。那是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的淩晨兩點,窗外下著細雨。三毛告訴賈平凹,在當代中國作家中,她與他的文筆最有感應,看到後來,看成了某種孤寂。還說今生今世會好好保存,珍愛他的贈書。
她是吃了止疼藥才寫下的這封信,並告之要住院開刀。一時間沒法出遠門,沒法工作起碼一年,有不大好的病。信的結尾,又說起,倘若身子不那麼累,過幾月也許會去西安,期待著能與賈平凹先生相見。
這封信竟是三毛的絕筆。三毛自殺的消息,比信來得還要早。賈平凹得知三毛已逝,便寫下了《哭三毛》。不幾日,他收到了三毛死前寄來的絕筆信,更是悲傷不已。又寫下《再哭三毛》,以此作為永遠的懷念。
一九九一年一月二日下午,三毛住進台北榮民總醫院。她要了一間帶有浴室和衛生間的單人病房。在辦理入院手續,進行病情檢查的過程中,都沒有發生任何異樣的事情。
當日,三毛對母親說:“醫院裏有很多小孩在她床邊跳來跳去,有的已長出翅膀來。”母親繆進蘭知道三毛一直喜歡幻想,以為她又在說胡話,便半開玩笑地說:“你不要理他們就是了。”
這是一個很小的手術,十分鍾即完成。三毛身子亦無大的毛病,但還是用了全身麻醉。醒來之後,三毛讓母親好好替她梳洗一番,因為她和一個心理醫生有約。可這位心理醫生並未如約前來,母親也沒有太在意。
吃過母親帶來的食物,三毛頓覺神清。她清楚地告訴父母,她已經好了,請他們回家歇息。據陳嗣慶和繆進蘭回憶,他們走之前,三毛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她看上那麼安然,有種一切災難都將結束的平靜。
夜晚,接近十一點的時候,三毛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所談的都是病情,而且三毛語氣平和。可一會兒,三毛在電話裏突然說了許多話,聲音大而急,繆進蘭沒有聽清。最後隻聽見三毛說:“醫院裏床邊的那些小孩又來了!”
母親知道,那是她的幻覺,隻好哄她說:“也許小天使來守護你了。”三毛當時笑了一聲。直到後來,母親再去回想電話裏的那一聲笑,真的好淒涼。
掛了電話的母親始終不放心,她淩晨一點又打電話給一位在醫院的好友,托他去看看三毛。朋友安慰繆進蘭,告訴她晚上還去看過三毛,她談笑風生,一切都好好的。
那晚,值班的醫生查房,發現三毛病房的燈還亮著。三毛告訴醫護人員,她的睡眠很淺,希望不要在夜間打擾她。
一月四日清晨七點,一位清潔女工進病房準備打掃,發現三毛用一條長絲襪,自縊於浴室吊點滴的掛鉤上。三毛去世了,終年四十八歲。去世的時候,身穿白底紅花睡衣。
三毛的遺體被抬到床上,頸部,有很深的勒痕。血液已沉於四肢,身子呈灰黑色。顯然於醫護人員發現以前,已死亡多時。法醫推斷三毛的死亡時間是淩晨二時。
檢警人員認為,三毛自盡的浴廁內,醫院設有馬桶護手,三毛隻要有一點點的求生意念,就可立即扶住護手,保住性命。可惜她沒有這麼做,想來她是真的累了。
姐姐陳田心說:“關於她的自殺,我們都知道她可能有這一天,但不是那個時候。她其實是個相當注重整齊、漂亮的人,從不願意以睡衣示人,連在家看她穿睡衣的時間都不多,怎麼會穿著睡衣離世?”
香港、台灣各大報紙,刊出了三毛自縊身亡的消息。一時間,震撼了整個華人世界,也驚動了千千萬萬熱愛她的讀者。震驚、惋惜、悲痛、懷念,更多的,是流言和疑問。外界開始流傳三毛被謀殺的言論,以及許多種種猜想。
這個一生傳奇的女子,她的死,竟成了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其實,生死不過一念間。萬物無常,許多事,都難以用常理來詮釋。當三毛把肩上的包袱徹底放下時,我相信,那是上蒼賜予她的恩德。
是非成敗,果真轉頭即空。她一直在這世上,尋找真正的原鄉。到現在才知道,這麼多年的漂泊轉蓬,卻是為了回歸來時的路。這場行到水窮、坐看雲起的修行,總算有了盡頭。以後的歲月,該是煙雲俱靜,日夜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