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短發
一
向季澤想了很久,怎麼會喜歡上蘇樵樵的,他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笑了——他是因為蘇樵樵的短發才喜歡上她的。
他不喜歡長發的女生。就是不喜歡。以他的長相和才氣,周圍有很多女生喜歡他,亦有那大膽的女生給他發短信,往他的郵箱裏發照片,還有更大膽的,站到他宿舍樓下嚷著:向季澤,向季澤,去看電影嗎?
他為人散淡,不輕易和女生調笑,好像天生具有一種落寞氣質,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黃昏。這是一個女生寫給他的情話,整個人怎麼會看上去像一個黃昏呢?這是什麼比喻啊!
因為這寂寞性格,大學四年,有三年他是一個人獨來獨去,亦有好色的女生說他是gay。他不解釋,因為也沒有知心的男友,他不喜歡運動,不去踢足球或打籃球,不合群,孤單,也不做有學問狀,更多的時候,他一個人跑到八樓的樓頂抽煙,很多女生試圖靠近他,結果總是無功而返。
他每年寒暑假都是一個人坐火車回上海,最後一年,他在火車上遇到了蘇樵樵。
蘇樵樵擠在他身邊,大聲地嚷嚷著。他身邊的女子,沒有一個有這樣大的聲音。蘇樵樵黑黑的短發,一笑兩個虎牙,問他:你哪個學校的?北外的呀?怎麼這麼帥呀。他就笑了,哪有一個女孩子和他這樣說過話啊,他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支煙說:抽嗎?
好呀。
他們一起跑到火車車廂連接處抽煙,他先點著了,然後蘇樵樵叼著煙,接近了他的煙。蘇樵樵說:怎麼好像接吻似的。
他笑了。蘇樵樵如此簡明扼要,一點兒不裝,有男孩兒似的灑脫,重要的是,她有一頭短發,黑黑的,好像黑夜似的。下車的時候他說,來,打開手心。蘇樵樵打開手心,他在她的手心裏寫了十一個數字,是他的電話號碼。這是他第一次給人留電話號碼,寫完了,心裏跳著許多小鹿,都出了汗。蘇樵樵揮著手說:向季澤,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放心吧,一定騷擾你。
她卻沒有給他打電話。整個暑假,他一直等待著她給他打電話,結果卻沒有接到蘇樵樵的電話,他有些惆悵,因為他這麼驕傲這麼自負的人,怎麼會不給他打電話呢?三年啊,他沒有對誰動過心,周圍的女孩子全都鶯聲燕語,長發飄飄,他不喜歡長發的女孩子,一點兒也不喜歡。
開學以後,他希望再遇到她,結果一直沒有。他隻給她留了電話,沒有和她要電話,也沒有問她是哪個學校的,他唯一知道的線索,就是她也是上海人,在北京上學,僅此而已。
而蘇樵樵呢。蘇樵樵一直在給他打電話,她是個活潑開朗大方的女孩子,從看到向季澤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他了,他多麼像卡通裏的憂鬱少年啊,所以,她大膽地靠近了他,然後和他說了話。
她本來想給他留電話的,可是,她矜持了一下,然後握著手,跑開了。跑到公共汽車站牌下才發現,因為太激動,她手心裏出了很多汗,汗把那些電話號碼全淹沒了。她急得快哭了,怎麼會啊,怎麼能啊。但的確是麵目全非了。唉,怎麼會把他電話號碼丟了啊,怎麼會啊。
二
她記得向季澤說過,好像是北外的,於是,每個周末的黃昏,她出現在北外的校園裏,即使刮風下雨她也要來。北外的校園不大,總有男生路過她,然後打招呼:一起去看電影啊。
她等待的人隻有一個。向季澤那種落寞的樣子非常吸引她,她以為會喜歡活潑開朗的人,原來不是呀。她是一個有點像假小子似的女孩,咋咋呼呼的性格。上了大學,別的女孩子都談了男友,隻有她沒有。
沒有人追求她。
於是,蘇樵樵和同宿舍的人打了賭,她一定要在大四這年有一個男朋友!所以,在火車上她發現了向季澤之後,她勇敢地走了過去,然後和他打著招呼,當他寫給她電話號碼後,她第一個念頭就是給他打電話,可是,老天爺知道她怎麼會出這麼多的汗,結果,她找不到向季澤了。
守株待兔的第三個月又十天,她看到了向季澤。他正從食堂出來,好像剛洗了頭發,在秋天,他渾身散發出一種動人的芬芳,蘇樵樵跑上去,拍一下他的肩:嘿。
向季澤回過頭,看到一頭黑黑短發的蘇樵樵喜氣洋洋地站在他麵前,他手裏的東西啪地就掉了。你去哪裏了,急死我了。
這句話分外親分外體貼了,她丟了,他著急了。她紅了紅眼圈,小聲地說——我把你給我寫的電話搞丟了,出汗太多了,看不清了,所以,我隻好天天來這兒等,你看,我等了三個月了,你看,我都瘦了。
愛情這個鬼東西,說來就來了,才見第二麵而已,他們就牽了手,然後一直在北外校園走啊走。走到天都黑下來,蘇樵樵才說:我還沒有吃飯,餓都餓死了。
兩個人都笑了。
向季澤的同學都說,蘇樵樵長得不好看,除了一頭黑黑的短發和別的女生不同,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向季澤會選擇一個這麼一般的女孩子。向季澤沒有解釋,隻是說,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