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楚綺年的表姐從香港回來,楚綺年請她吃飯,叫上陳子言。她看到陳子言的眼睛散發出了一種光,她了解那種光。陳子言好像一頭小獸,總能聞得出獵物的味道。表姐有點像年輕版張曼玉,在香港做律師,氣質非常凜然,可是,又非常有女人味道。其實表姐已經二十九歲,已經結婚了。可是陳子言說,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絕世的東西,楚綺年,你沒有。楚綺年的自尊一點點讓他踐踏著,她以為陳子言隻是說說而已。在她去衛生間的時候,她聽到一聲尖叫,她衝出去,看到表姐把一杯紅酒潑到陳子言的灰色襯衣上,然後罵了一聲渾蛋絕塵而去!楚綺年撲過去,說了兩個字,無聊。那天晚上,他們一直沒有說話,楚綺年在陳子言的隔壁,陳子言一直在給她的表姐發短信,他說,親愛的,我想和你上床。病態,楚綺年想,這個人是病態的。表姐第二天就告訴了楚綺年的父親,楚綺年的父親找了七八個人,在早晨就踢開了陳子言的門。在他們要打陳子言時,楚綺年說,如果你們打他一下,我就從七樓跳下去。她很鎮定,一點兒也不慌張。那七八個人給她父親打電話,她父親說,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人走了之後,她去廚房給陳子言煮麵吃,陳子言從後麵抱住她,不說話,她的眼淚落到了麵裏。我有了你的孩子,她說,別再折騰了,我們結婚吧。好吧,陳子言說,我們結婚吧。四陳子言在與楚綺年拍完了婚紗照後就失蹤了。
楚綺年頹然地倒在沙發上,她想,陳子言到底做了一個逃兵,他害怕婚姻,他跑了。在最後的最後,他跑了。
那套婚紗照,她沒有去取。
父親給她聯絡了一所美國大學,她畢業後,馬上可以去美國。
從前她覺得打死也不會去美國,但這次,她很快就辦好了手續,做掉了孩子,然後一個人遠走他鄉。
她在美國的第三年,房地產泡沫毀了她的家,她父親破產了,回到自己老家煙台去了。她不再是有錢人家的女子,也去飯店裏打零工,也去酒吧裏當鍾點工。
她衣著樸素,全是從大眾商店裏買來的,她二十八歲了,有人追求,偶爾去和男人吃個飯。
和陳子言相愛,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後來母親去世,她回國,去了那家婚紗店,她要取回幾年前的婚紗照,那年,她才二十二歲吧,死纏爛打地和一個男人愛著。
那年,陳子言二十七歲吧。
現在,他也是過了三十歲的男人了。
他還想和五十個女人纏綿嗎?
還見到女人就動壞心思嗎?還那麼壞嗎?
她看到婚紗照上,自己那麼羞澀那麼年輕。這婚紗店的老板說,我為你們保存了三年,我想,總有一天,你會來的,你知道嗎,那個男人也來過,不過,他沒有取走。
他也來過?
是啊,來過。
楚綺年想找到他,隻想看他過得好不好,如果想找一個人,再難也能找到,她用了三天時間就找到了他。
他已經結婚了。
這於楚綺年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他這樣的男人怎麼能結婚呢?真俗氣啊。
她不想見他了。一點兒也不想了。
但她卻見到了他。
是在沃爾瑪超市,她為自己買一些日用品,看到在賣肉食品的那邊站著一個男人,雖然他變了,胖了,老了,可是,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正往食品車裏裝那種打折的火腿腸,他挑了好幾種,楚綺年看到,全是打折的。
他推著購物車往前走,沒有注意到有人看他,他又買了一些調料和蔬菜,之後去另一邊放上一大卷衛生紙……不知何時,楚綺年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往下掉,她擦幹一層,還有一層。
衝到大街上,她迎著風跑著,早春二月,風正冷,她聽到正在流行的一個“快樂男聲”唱著,有沒有人告訴你我很愛你,有沒有人告訴你我在你日記裏哭泣……當時,當時年少春衫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