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8(3 / 3)

“不能要啊,孩子,我們和他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憑什麼用人家的錢啊?”高仕坤的母親推托著,把錢揮舞在空中,對師章瑤大聲喊道。

師章瑤從炕沿上挪下身,走到高仕坤麵前,見他坐在灶台邊的板凳上癡癡地拿著書念,便把一本新的《儒林外史》塞進他手裏說:“高仕坤,我給你買了本新書,這是《儒林外史》,看過嗎?”

高仕坤看見新書,眼睛亮了。他嘻嘻一笑,一把搶過書捂在胸口,屁股離開小板凳,雙腿一打彎,“撲通”一下跪在師章瑤麵前:“娘娘賜書,小生一定拜讀。”師章瑤心裏一陣酸楚,眼睛有些濕潤。她實在不忍心看他下跪的樣子,連忙伸出雙手將他攙起。

“謝娘娘恩準。”高仕坤被扶起後,嘴裏還在念叨著。

“你看,我們仕坤還是很勢利吧,看到城裏人就下跪,視為皇親國戚。平時見到村裏那些衣衫襤褸的人,清高得很,連正眼都不看一下,隻顧嘰裏呱啦地念書。”高家寬說完話後“哈哈哈”大笑,這笑聲讓人感到心裏發毛。

師章瑤被朱海莎拽著胳膊準備離開,高家寬卻從後背傳來一句話:“這位老師能不能把你的姓名和工作單位告訴我?往後也好報你的恩呀。”師章瑤一聽此話,加快往外走的步伐,回頭擺擺手說:“不用了,我還會來的。”說罷,兩個人一溜煙逃離了高家莊。

高家寬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匆匆回家找妻子商量此事。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小舅子的那些同學他都很熟悉,沒聽說誰在國外啊,就連他上學的那個學校也沒有一個人出國留學啊,況且就是後來到了國外,二十年過去了,從未有過任何往來音信,怎麼會突然想到派人來看他呢?這裏麵肯定有貓膩!莫非這個人欠小舅子的人情,或許小舅子曾經幫助過此人?可為什麼他不親自來,或者親自寄錢過來,而是委托這個女教師呢?他和這個女教師又是什麼關係呢?僅僅是一般的同學關係嗎?

被村裏人稱作小諸葛的高家寬此時眉頭緊鎖,煞費苦心地分析著其中的因果。為了弄清事情真相,本來就好事的高家寬給妻子說明原委後,要了些盤纏,戴上一頂火車頭帽子,把鍾愛的毛線圍巾往緊拉了拉,大步走向村口。

師章瑤與朱海莎回到省城時天已經黑了。分手時,朱海莎一再叮嚀師章瑤,讓她回家後表情放鬆,不要總繃著臉。朱海莎正準備走時又轉過身來拉著她的手,甩給她一句話:“記住,你的丈夫和兒子才是你最現實的幸福,善意的謊言是無罪的。守住這個家,守住這份秘密,你就守住了一生的幸福。再見!”

師章瑤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算是回答了朱海莎的囑咐。

校園已進入沉睡,樹上新吐的綠芽在微風中打著響亮的鼻息。師章瑤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大操場。夜色寂寞無邊,一股寒冷的感覺冰淩般滲進她的骨髓。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淒然地徘徊在操場上。高仕坤乞憐的目光直射她的心底,在他瘋癲的思維世界裏,她竟然莫名其妙地被尊為國母,成了他期待已久的娘娘。他看見她時,目光裏綻放出曇花一現的璀璨,他以為她是來迎接他這個狀元郎的。師章瑤想到這裏,禁不住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吃著夜裏冰涼的空氣。她真想把愧疚和罪惡的感覺連同這份涼意一起吞下去,讓它凍死在自己的腸胃裏。 但是她不能,因為她是師章瑤,心地善良有正義感的師章瑤。更何況她還是“高仕坤”的妻子,她必須竭力扮演好這個角色。她隻能在心靈的荒原裏艱難地跋涉,隻能借頻繁的“同學聚會”給疲憊的心靈放假,給瀕臨崩潰的神經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