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6
鄭淵博即將去美國念書,匆匆歸來,幾次到她家卻找不到師章瑤的人影兒。
夜色蒼茫,明天就要回老家看望父親,可還是等不來師章瑤的倩影。一年多沒見她了,這一年來,他在為數不多的幾封信裏反複安慰她,並一再表示願意與她共繪理想藍圖。然而,師章瑤卻總是沒有答複,幾年前在操場上她甩出的那些話總是困擾著他,他害怕自己求愛的話會傷害她的尊嚴,害怕她誤以為自己對她隻是同情和憐憫。
回京前的晚上,鄭淵博再次來到師章瑤家,他看到的窗戶依然是寂寞地黑著。他轉身跑回姑姑家,人坐在床上,心卻飛得沒影兒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寄給師章瑤的信總是杳無音信。因為隻是一個眼神的碰撞,因為隻是一份神聖的默契,因為那個神聖的初吻,鄭淵博感到自己與她已經有了今生相守的約定。
他怎能丟下她一走了事!
鄭淵博的心思逃不過鄭淑琴的眼睛,她板著臉,讓鄭淵博坐下:“淵博,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瑤瑤,可瑤瑤她真的不適合你。那孩子從小被鮮花和掌聲包圍,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如今生活給她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曾經擁有的優勢喪失殆盡,極端的自負很快被極端的自卑取代。這種自卑心理的外在表現便是極端的自負。你懂嗎?所以,即使你現在去找她,她也未必會領你的情,鬧不好還認為你是居高臨下,在踐踏她的尊嚴。我把她的情況和你父親說了,你父親堅決不同意你和她以男女朋友的形式交往。你父親信命,覺得這孩子命硬,克父母將來也許還會克夫。我們大家都認為梅教授的女兒更適合你。當然,姑姑的話隻是建議,最終的主意還得你自己拿。”
鄭淑琴說罷,喝了口水,目光從杯沿上不經意地斜瞟了鄭淵博一眼:他一言不發,雙眸裏透出一縷猶疑和痛苦。
“好好想想我的話吧。如果想通了,就打消了見她的念頭。有時候狠心一點其實對別人是一種解脫。我出去走走。”鄭淑琴見他雙眉緊皺,悶頭沉潛,一副痛苦的模樣,便站起身,在他肩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歎口氣,掀開門簾出去了。
鄭淵博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琢磨著姑姑這席話,其實姑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師章瑤不也是這樣說的嗎?操場上向他啪啪啪射過來的槍子兒般傷人的話此刻再次回蕩在他耳畔。可姑姑做事未免太殘忍了。幹媽去世這麼大的事居然不告訴自己。換作我是師章瑤,也會心寒的。鄭淵博突然感到一股透心兒的涼氣從背上直襲過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口,喝了口水,又坐回床沿。有什麼好辦法呢?畢竟姑姑也是為自己的前程考慮。可一想起師章瑤公主般美麗的驕傲正在一點一點地凋謝時,鄭淵博心裏就開始隱隱作痛。
是啊!那個曾迷醉了他少年情懷,占據了他整個心房的驕傲公主,如今好比受傷的孤雁,泣血哀鳴,自己怎忍心撇下她遠渡重洋呢?
他“騰”的一下從床沿上站起身,揭開門簾,徑直向著師章瑤的家走去。
“咚咚——”
師章瑤家的門依然緊閉。鄭淵博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再折回去問姑姑師章瑤到底去了哪裏,可姑姑隻是搖頭。他情急之下推著自行車就要往外走,鄭淑琴一把拉住後座:“幹嗎去?先給我坐下,我有重要事情要給你談。”
“姑,等我回來再說吧。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如果出國前見不到瑤瑤一麵,我會後悔一輩子的。”鄭淵博漲紅了臉說。
“你也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那麼我告訴你,如果你今晚不給我時間讓我說出這個重要的秘密,你同樣會後悔一輩子!”鄭淑琴的話很溫和但語氣裏帶著冷冷的威脅。
鄭淵博見姑姑一臉怒氣,不得不放下自行車,乖乖地坐回床沿。
“淵博啊,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讓你到美國去留學嗎?因為你的未來在美國,你的親人在美國。這話聽起來似乎很荒誕是不是?你身上的秘密,在我心裏暗藏了二十多年,這秘密堵得我心慌意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你知道嗎?今天,該是向你揭開謎底的時候了。你要遠行,有件東西我必須讓它完璧歸趙。”
鄭淑琴的聲音在發顫,眼角的褶痕裏藏滿遙遠的滄桑。她起身走到床頭的皮箱前,打開鎖,撐起箱蓋,從裏麵摸出一個黃色織錦緞盒子打開。
“這是一塊漢代白玉五龍璧玉佩,是司馬家的祖傳寶物。你出生時,你父親親手把這塊玉佩掛在你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