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章瑤瞅著眼前冷漠的教導主任,突然想起母親這些俗套的話。
“王主任,這個學生我要了。我的眼睛告訴我,她肯定是個德才兼備的好學生。”一個溫婉的聲音從背後漫過來。師章瑤回過頭一看,是藍月兒!她差點叫出聲來。
藍月兒根本不理會師章瑤詫異的目光,隻是微笑著走到王主任跟前從容地說。
她怎麼會知道我直接來找教導主任?這點小伎倆也被她識破了嗎?藍月兒有這麼厲害嗎?
“謝謝,謝謝老師!”師章瑤似乎領會了藍月兒的意思,連忙點頭向她致謝。
藍月兒比三年前更寧靜了。兩條細長的辮子不見了,一頭烏黑發亮的短發包著精致的瓜子臉。看她,就像是在欣賞一幅幽謐純淨的水墨畫,即使在離去的瞬間也總是忍不住回頭一眸,想把她定格成一張洗滌靈魂的照片。
師章瑤上的第一節課就是藍月兒的語文課。師章瑤怎麼也不會想到,藍月兒的語文課比鄭老師的語文課更具魅力。師章瑤被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班主任深深吸引了。她坐在倒數第三排中間的位置。由於近視,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暗紅色寬邊眼鏡,當藍月兒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投向她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咚咚”擂起大鼓。她扶了扶掉到鼻堆兒上的鏡架,借此偷偷瞅了瞅正在朗讀課文的藍月兒。
下課鈴響了,她心裏的鼓聲總算消失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第一次摸底考試,師章瑤的語文得了滿分。藍月兒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將右手的食指伸直頂在左手的掌心說:“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師章瑤同學的作文是滿分。我實在挑不出一點毛病,卷子在這裏,大家可以互相傳閱。”
師章瑤聽到藍月兒的表揚後,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麵對一張張陌生的麵孔,她第一次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和自豪。
第一學期完後,師章瑤和藍月兒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當藍月兒得知師章瑤是第四年參加高考時,她對她產生了深深的敬意。其實,她比師章瑤隻高了兩級,比她隻大了三歲,應該是同齡人,做朋友應該沒有代溝。
藍月兒始終沒提三年前在鄭老師家與師章瑤有過一麵之交的事。師章瑤更是無暇提及。何況,自己當時還把人家看成情敵。真是可笑!
藍月兒分到學校後有一個月的時間沒和學校裏的同事講過話。除了教導主任給她安排工作時與她有過簡短的對話外,其他與工作不相幹的人和事,在藍月兒這裏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藍月兒的語言是那種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她回報別人的最禮貌的問話就是這種特殊的微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個啞巴。
可是到了課堂上,藍月兒則完全換了一個人。標準流利的普通話,詩一般美麗的語言以及優雅的手勢,娟秀的板書,濃縮了她全部的才情和氣質。
素來把自己的心裹得嚴嚴實實的藍月兒對師章瑤卻敞開了溫暖的懷抱。
師章瑤覺得自己何其有幸!
北晨區一馬平川,寒風刺骨,幹冷幹冷。學校晚自習後,教室的燈全部熄滅。晚上十點鍾,宿舍的燈也滅了。
師章瑤拿著書,來到樓梯過道。借著幽暗的路燈,師章瑤裹著母親用父親的舊大衣給她改成的棉大衣,蜷縮在牆角,一遍又一遍地背誦古文。
校園裏的樹梢隨著陣陣襲來的狂風鬼哭狼嚎,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可她顧不上這些,即使刮風下雨,她也堅持每天比別人多學一個小時。幹如柴棍的鹹菜,清得能照見人影的菜湯,舉著放大鏡也找不出一滴油星的湯麵條,黃蠟蠟硬邦邦摔在地上可以當皮球彈的玉米麵饃饃,三百天不變的稀湯玉米粥,這些粗製的飯菜反而打通了她的胃口,圓了她的臉蛋。幾十個地鋪鋪就的簡陋宿舍,夏如蒸籠、冬似茅舍的教室,隻是補習班學生暫時棲息的道具;複讀生人人刻苦勤奮、個個頑強拚搏的精神才是老補習生考前生活的主旋律。嗅著這樣樸素的空氣,愁雲迷霧溜之大吉,師章瑤的心在這種寒素的氛圍裏變得分外恬靜。
度過了寒風刺骨的冬季,春天的腳步踏響了激動的心門,緊張的氣氛再次籠罩了校園的上空。師章瑤滿懷必勝的信心,準備迎接這個關乎生死存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