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同心(3 / 3)

“無須送往內廷監,就地誅殺。”賀諫從腰間拔出了劍。

錢如碧睜大了眼。許許多多的往事從她的腦海中重現。

因她在賽詩會上奪魁,令黃稟德青眼有加。然而,帶她到上京後,意外從內廷監口中得知宮廷的禁忌:肖鼠女子不能入宮。黃稟德便花了銀兩,疏通了上下,將她的生肖改做了卯兔。

她緩緩念了段詞: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如此也好,可以去黃泉與呂琰相見了,於她而言,倒是解脫。隻是,她在死前最後一刻,覺得愧對四皇子。

她記得那個嬰孩初次被抱到鳴翠館,她內心有如被春雨打濕的泥土。他讓她如枯井般的日月,多了一絲明亮。

本來,她以為,能為他謀來天下至為珍貴的東西。如今,卻都成了一場空。

或許,他還會受她這個養母的連累。

“諒兒——”她喊了一聲。

賀諫手起刀落,人頭滾落在地。

在滿屋的書卷映襯下,顯得荒唐而淒怨。

桌上,猶然擺著她還未寫完的柳體《六韜》。

離京的官道上,兩匹快馬跑得飛快,濺起塵埃。

不多時,身後有一匹馬追上來:“郭姑娘,郭姑娘!”馬上的郭清野停下,轉頭:“書生,你追來做甚?”

餘慕氣喘籲籲道:“郭姑娘,你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當然。”郭清野道,“對了,書生,有件事拜托你,隔一陣子,你便替我去狼塚看看,莫叫風霜雨雪壞了肉肉的塚。”

餘慕道:“郭姑娘,我……我……我……”他幾次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郭清野道:“書生,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好生準備今年的大考。考完,你再決定,是否來郭家堡找我!若是有緣分,自然會有再見麵的機會!若是沒緣分,便不可強求,也沒什麼好遺憾的!要是你中了狀元,隻怕到時候想做狀元夫人的姑娘排成了隊,你便忘了我這太行匪女了!”

一旁的郭成哈哈大笑:“小野,你倒是比剛入京時,成熟了不少。”

郭清野眨眨眼。

馬鞭響起。父女倆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官道盡頭。

夕陽下,餘慕怔怔地掉頭往皇城走。

“社客宿將多謀,諸城各自保,固壁清野……”他喃喃念著。幾分說不出的懵懂、惆悵,在這個少年人心頭縈繞。

情竇啊情竇。原來如未熟的果子般,青青的,澀澀的。

五月下旬,孔良回到闊別許久的上京。

半月前,他手持令牌,闖入胡府。關鍵時刻,胡府的三姨娘石氏,挺身而出。她義無反顧地相信了孔良,並帶著他奔赴胡謨的軍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最終,胡謨懂得了上意,幡然醒悟,懸崖勒馬,終究沒有釀成大禍。

孔良與胡謨齊心,很快便消滅了長矛軍。

西南匪患平定。胡將軍曾經“附逆”的事,被朝廷掩蓋起來。但他深覺羞慚,自請前去艱苦的瓊州做節度使。因錢如碧事破,黃稟德被處罰,瓊州無妥當的武將鎮守。胡將軍甘願將功贖罪。

大是大非之下,石氏的忠勇與果敢令成灝與阿南欽佩。在皇後的提醒下,成灝賜下聖旨,封石氏為一品誥命夫人。從此,石氏的地位便在胡府中最為尊貴。

胡宛心聞之,喜極而泣。她知道,位卑,是母親一生的痛。她慶幸自己當初在知道落胎的真相後,沒有與阿南為敵。她慶幸,宮中發生了如此多的變故,她始終沒有走歪路。

孔良回到了府中。

竇華章抱著兒子,站在門口等他。

阿南因思及“昔年,孔良的風箏掉落池塘”的舊事,為孔良的兒子取名“孔堒塎”。以土克水,來化解災厄。

一日,帝後夫妻微服私訪,到上京郊外轉轉。

正是農人收麥的季節。

今年風調雨順,收成頗佳。京郊的茶肆裏,說書人講著長樂年間的舊事。

成灝附在阿南耳邊道:“我忽然想起,諒兒既被送到七皇叔府中,那當初立太子的詔書,便不能留了……”

“昏君之母,屬相為鼠。鼠女有子,吞食國度。”這是阿南最初的卦語。那作亂的錢如碧,肖鼠。諒兒是她的養子,自有“鼠女之子”的嫌疑。

阿南道:“那詔書啊,早就被咱們的華樂偷出來,出恭用了。”

夫妻倆一起大笑起來。那卦語的真真假假在夫妻緊握的雙手前,忽然沒那麼重要了。

成灝想起,自己已很久沒在阿南麵前稱“孤”。有妻如此,他並不孤寡。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今年是個好年頭。

後記:

帝後同心,國泰民安。

此為,順康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