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清楚,我所以能得到這個獎項,是因為我,一個80歲的詩人還有記憶,還有清晰的記憶。還記得一百年間我們可愛的中國誕生過兩位偉大的女性,一位是秋瑾,一位是林昭。”說到這裏,他哽咽了,會議室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而又憂傷,片刻,他接著說:“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提醒我們記住她們美麗的麵龐!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在20世紀的史冊上書寫了中華民族的尊嚴!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讓我們記住她們的來路和歸途!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記住她們的瀟灑身影!她們用鮮血的醒目色彩讓我們預見她們必將複活的日子!”五個“鮮血醒目”
的句子,幾度泣不成聲,白樺先生滄桑、苦難的皺紋裏,盡是淚水,讓在場的人無不淚流滿麵,在無聲的敬畏中紛紛起身與白樺先生緊緊擁抱,用肢體語言傳送友善、仁愛、信仰、力量與來自生命深處的體溫。其實,這已不是白樺先生第一次流淚了,用他自己的話說,詩人,流了80年淚水的眼眶,泉水依然湧動,時時還會長歌當哭。2008年8月9日,青海湖國際詩歌節上,在美麗的青海湖畔簽署《青海湖國際詩歌宣言》的時候,白樺先生一直淚灑湖畔,因為在此時,他想到了曆史的悠久,青海湖的遼闊和來而複去的匆匆過客,會後,他就揮淚創作了長詩《夏嘎巴·措周仁卓之歌》。淚水不竭,詩思如潮,大愛與痛苦也愈發至深入骨入髓。魯迅先生曾說過,真正的知識階級,“對於社會永遠是不滿意的,所感受的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他們預備著將來的犧牲,社會也因他們而熱鬧,不過他的本身--心身方麵總是痛苦的。”這話耳熟,哈維爾似乎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他說,知識分子不斷地使人不安,作為世界之痛苦的見證人,因獨立而引起爭議,反抗一切隱藏著的和公開的壓力和操縱,是體製的權力及其妖術的重要懷疑者,是他們謊言的見證人!無論是魯迅,還是哈維爾,其“痛苦”所指都是“知識分子”,而白樺先生作為知識分子的傑出代表,無論是麵對多舛的命運還是麵對美譽輝煌,都是榮辱不驚,痛苦的觸須緊係著良心、良知、骨氣、骨頭,緊係著土地、人民、真理、祖國,緊係著血淚、筆墨、苦難和未來!或許,正是這種大於一己之苦並高於眾人之苦的苦戀,才讓白樺先生有資格成為“世界之痛苦的見證人”吧!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這是我非常喜愛的印度偉大詩人泰戈爾的詩句,我覺得這句話之於白樺先生,是再合適不過了。縱觀他80年的人生風雨,有過馳騁疆場、出生入死的烽火歲月,有過風雨如磐、九死一生的蹉跎歲月,無情的現實給予他人生太多的不幸、不公平和苦難,對於這些苦果,他吞了,咽了,消化了,並將苦難轉化成詩歌,給世界開出了一帖帖醒腦止痛的處方,讓後人,讓活著的人,讓掌管他人命運的人別再為所欲為,讓整個國家和它的公民別再付出太多太慘重的代價,也因此,苦難成了他的白發和財富。他以淚為鹽,以血為墨,以筆為代言,寫小說、劇本、散文、詩歌,他是小說家、劇作家,但骨子裏更是位詩人,他的每一行詩都是從血管裏流淌出來的滾燙、溫熱的詩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是白樺先生一生百折不撓的追求,這與當下許多作家、詩人“隻玩文字,不愛文學;隻研究權術,不研究學術:隻寫匿名信,不寫作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在祝賀白樺先生《長歌和短歌》幾經周折終得以出版的同時,也願他用80歲的不老之心,引領著每一位詩歌愛好者去繼續尋找文學的來路和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