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序(1 / 2)

《苦戀者的長歌和短歌》

王明韻

白樺先生發來短信,囑我為他即將出版的詩集《長歌和短歌》寫幾行文字,答應後我又頗為躊躇:我何德何能,敢對先生的詩歌說三道四,即使再活一生也不配,亦不敢!但我又不忍放棄先生賜予我的說話的機會,我是他曆時十年創作的長詩《從秋瑾到林昭》的編者,也是他這部詩集的責任編輯之一,我感到了先生對我的期許與信任。

長年累月的讀詩、寫詩、編詩,既期待詩人有好詩寄來,又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寫出一兩首好詩,但總是失望多多。

寫詩難,寫好詩更難。在期待與守望中,麵對眾多詩稿,我已似乎變得有些恍惚、麻木。大約是2008年元月的一天,我收到了白樺先生從郵箱裏發來的長詩《從秋瑾到林昭》,秋瑾何許人也?林昭何許人也?我不說讀者也清楚。隻是不同時期兩個命運相似的女人因詩人白樺而糾結在一起,讓我悲從中來。再一看日期,此詩寫於1997年7月15日,完稿於2007年7月15日,整整十年--我相信,當這首詩的片斷尚處於毛坯狀態時,白樺心中情感的岩漿就一直在滾沸中,這塊坯芽紮痛著他,灼傷著他,經過十年的孕育與洗禮,才得以棱角豐滿地橫空出世。

這也正驗證了古代大詩人袁枚說過的一句話:“人必先有芳菲悱惻之懷,而後有沉鬱頓挫之作。”(《隨園詩話》卷十四)那天,我沒敢在編輯部細讀這首詩,我怕時間太亂,怕瑣事太多,打擾了對一首詩的閱讀,而是把它揣回家中挑燈夜讀。窗外雪落無聲,書房裏我愴然淚下,雪水是淚水,淚水是淚水,白樺先生的這首詩又何嚐不是字字血聲聲淚呢?

“除非讓我死/不,即使是死,我也不會忘記你/我的靈魂會把記憶交給懸崖峭壁/以化石的方式留傳後世。”按理說,死,可以終結一切了,但對於詩人,卻做不到:也不是做不到,是不能那樣做。因為先生明白,當一種善良的聲音持久沉默,另一種恐怖的聲音必將甚囂塵上!這讓我想到波蘭詩人蒂蒙圖斯·

卡波維茲兩首與“沉默”有關的詩,一首是《沉默的一課》,另一首是《沉默》,那是怎樣的一課--沉默,是一隻蝴蝶兩翼的劇烈對折;沉默,是將大地吸幹,是一條山穀被取出了耳膜--這是多麼讓人不寒而栗而又毛骨悚然的“沉默”,蝴蝶美麗的翅膀因對折而粉碎,山穀因被取出耳膜而喪失了聽覺。“她麵對的幾乎是全體的背棄/成千上萬個本可以拉她一把的同胞,在客觀上都成為落井下石的凶手。”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黑暗,專製,人妖顛倒,苟活的人群苟且偷生,眾多我輩犬儒麻木不仁,以至於林昭這個美麗的女人會留下這樣的遺書:“告訴活著的人們/有一個林昭因太愛他們/而被他們殺掉了。”在這裏,“他們”即“我們”,即“我”,她死了,一位美麗的弱女子,一位柔弱的姐妹和母親。而我們還活著,活在人群裏,活在時光裏,活在淡忘與世俗的隙縫裏,這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在這首100多行的長詩中,另一位女人是秋瑾,她也死了,先於林昭而死,她們時空相隔,卻仿佛是死於同一個刑場,同一個劊子手,隻是,秋瑾之死似乎要比林昭之死幸運得多,“甚至有人跳起來怪聲叫好/像戲園裏買站票的看客那樣/把秋瑾姑娘當作替天行道的江洋大盜/當作殺富濟貧、打家劫舍的女俠。”而我總覺得,林昭之死看似與我輩犬儒之流無關,實則實在難逃幫凶之一二!

2009年5月23日,在雲南,在白樺先生當年曾經戰鬥、生活過的地方,我把2008年《詩歌月刊》年度詩歌獎頒給了白樺。這次評獎我破例沒有請評委,詩人活在那裏,詩歌站在那裏,先生和先生的詩讓我敬慕與感動。作為數量僅存的詩人,作為多年不見的血淚之作,任何真正詩歌意義上的獎賞對於他都當之無愧,而現實給予他的,隻有懷疑、盯梢、莫須有的罪名和一次次不白之冤!當下,各種獎項多如牛毛,頒還是不頒?頒給誰?在猶豫和遲疑之後,我們選擇了白樺先生,這也是對我、對《詩歌月刊》的最高獎賞。簡短的頒獎儀式剛剛開始,80歲高齡的白樺先生就顫抖著雙手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發言稿,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