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大家心事沉沉,彼此什麼話都不說。現在大夥隻在心裏乞求能出現奇跡,讓傑鱉活下來。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一個人不說被高壓電線擊了,就單從四樓掉下來,也會喪命的。傑鱉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可大家還是希望傑鱉有那麼好的運氣,就算是殘廢了也比死去好。殘廢了,大家都願意養他一輩子。
“看報啦,看報啦,不明少年,昨夜被電打死!”一大早,就聽見一個賣報的中年男人這麼嚷道。大夥兒幾乎同時彈跳起來,衝出門,一人從中年男人手裏搶了一份沙水晚報。中年男人叫道:“幹什麼?幹什麼?打劫啊?!”輝癩子摸出十元錢朝他丟過去,他立馬像被臭襪子塞住了嘴巴,不出聲了。
大家焦急地翻看報紙,到處找傑鱉的消息。但報紙上並沒有傑鱉的照片。大家就紛紛圍著劉虎,問報紙上說的究竟是不是傑鱉?
劉虎一句話都說不出,一團似氣非氣的東西把他的喉嚨堵得死死的。眼淚在他眼眶裏直打轉。劉虎用手指著頭版的正中央,點了點頭。大家就把各自的眼睛盯在手中報紙頭版中間那條消息,可除了劉虎,誰也不認識字。於是大家又問劉虎,“你說話啊,傑鱉究竟怎麼啦?”
老麻怪一臉悲憤,說:“還能怎麼?!死啦!傑鱉一定死啦!”
劉虎聽了老麻怪的話,扭頭跑進屋,撲在床上,放聲大哭。是的,傑鱉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半點僥幸都沒有。爛鼻膿、德伢子和輝癩子跟著他放聲大哭起來。
老麻怪沒哭,宏寶也沒哭。老麻怪咬著牙,青筋在額頭上暴露,像有一隻甲殼蟲在他的皮膚下鑽來鑽去,樣子非常恐怖。宏寶則是一臉的鐵青和無表情。
“究竟是怎麼回事?!”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宏寶才說出這麼一句話。劉虎知道他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於是便流著眼淚說:“報紙上說的出事地點就是昨晚那地方。”說完這話,劉虎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了,劉虎隻好用勁重複一遍,又說:“警察也去了……警察說傑鱉可能是一名小偷……還說目前無法確定他的身份……警察公布了傑鱉衣服和褲子的顏色……要家長前去殯儀館認領,如果三天之內不去,就火化……”
劉虎說完這話,新一輪的沉默開始了。
屋子裏的空氣似乎凝固了,時間也似乎凝固了。如果不是抽泣讓大家的肩膀細微地聳動,每一個人也像凝固了。老麻怪瞟了一眼宏寶,終於說話了,“我們去認領。”
宏寶一臉懵懂地望著他。老麻怪又說:“我們把傑鱉要回來!”
宏寶回了一句:“你有神經!”
老麻怪叫道:“你媽才有神經!我就要把傑鱉要回來!”
“要回來幹嗎?你還能叫醒他?!去吧去吧,條子正等著你去呢!”
“我去就去,我把領回來自己埋葬他,不讓他火化!”
“哪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傑鱉是為了我們大家死的,隻有親手葬了他,才對得住傑鱉!”
“你他媽的煩不煩哪?人都死了,還有那麼多講究?!”
老麻怪突然暴跳起來,指著宏寶罵道:“不是你,他會死嗎?虧你還是老大,傑鱉生死不知,居然帶頭逃跑!”
宏寶撥開老麻怪的手指,叫道:“不跑!?不跑你要我們一鍋端了啊?!”
老麻怪叫道:“就算一鍋端了,也比現在強!也許當時傑鱉還沒有死,也許我們及時把他送到醫院,還可以救活他!”
宏寶一時語塞,他痛苦地搖了搖頭,把音量放下來了,說:“老麻怪,傑鱉死了,大家都難受,可你也不能失去理智,亂說亂叫。那麼高的地方,又是被電擊中了,而且我倆都親眼看見他是倒著落地的,還能活嗎?你說他還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