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找水淨口,信步進了小樓,樓中點著一盞燭火,暖壺中有溫水,她倒了一杯,漱下口。抬腳上樓,樓上有個大大的露台,夜風陣陣,她打了個冷戰,瞧著露台上有張木椅,便坐了下來,隨意地掃視,目光突地對上隔壁院中投過來的兩道冰冷視線。她眯著眼,想看清,隔壁院中卻熄去了燭火,陷進一團黑暗之中。她拚命地眨眼。眼花了嗎?怎麼覺得剛剛院中有人,而那人似曾相識呢?
有人上樓來了,碧兒聽到樓板作響,轉過頭,就見韓江流出現在樓梯口。
她朝他擺手,調侃地一笑,“新郎官怎麼跑這兒來了?你應該待在新娘身邊。”
韓江流沉默地走了過來,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才出聲,“你瘦得很厲害。”
碧兒站起身,和他一起倚著欄杆,“我懷孕了,所以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恭喜你!”韓江流的手指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碧兒自嘲地撇撇嘴角,對著茫茫的夜色歎了一聲,“為什麼要這樣做?那隻是一個孩子,這樣羞辱她,太殘忍了。”
“她不止是孩子,她還是陸家的女兒,而我是四海錢莊的莊主,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她父親精心安排、期待很久的,我怎麼能讓陸老板失望呢?”韓江流冷冷笑著。
“管家小姐怎麼回事?”
“知書達理、清麗出眾,家境也不錯,和四海錢莊門當戶對,非常適合生下我的孩子。”韓江流麵無表情,語氣淡漠,像是在說一件生意上的事。
“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下子就坐享齊人之福,不會很快就娶妾吧?”碧兒揶揄地看著他。韓江流點了點頭,“是,一個月後,我會再納二房妾室。四海錢莊養得起一大幫女人,但真正的韓家人太少,我要盡快有子有女。”
碧兒驚愕地瞪大眼,半張著嘴,很久才合上,“嗯,嗯,目標很切實際。”陸家那個小不點待在一群女人中,過不幾日就會被吃幹抹淨的,陸老板此時定會欲哭無淚。處心積慮地逼韓江流履行婚約,誰能想到韓江流來這麼一招呢。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不逼那麼緊,韓莊主也不會懸梁自盡,他的女兒日後嫁個相配的人,說不定大家都會生活得不錯。
冤冤相報何時了,韓江流一出手就這麼驚人,後麵還不知會做出什麼狠事呢,想象得出陸老板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安了。
“韓江流,你有做壞人的潛質。”碧兒輕撫他的臉頰,“可是我看著你這樣,隻覺得……很悲哀,很……心痛。你這樣對待自己,何苦呢?”
淚水無聲地從韓江流的眼中滑下,沾濕了碧兒的指尖,碧兒也忍不住淚盈於睫。
“我現在是四海錢莊的莊主,是要讓四海錢莊代代相傳下去的男人,我要守住這份家業,然後平安地交給我的兒子、孫子……妹妹,對不起,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韓江流了。”韓江流用喜服的袖角,一點點拭去碧兒臉上的淚水。
“沒關係,但是要適可而止,你父親還有陸掌櫃都是前車之鑒,有時候,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很抱歉,我……一點忙都幫不上。”她小心地從袖中摸出玳瑁掛墜,拉過他,讓他低下頭,替他掛在頸間,“這塊掛墜,來自深海,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但是有吉祥的寓意,我希望它能帶給你……平安!這是我的心意。恭喜你,韓江流,你穿喜服的樣子很有型。”她含笑退後兩步。
韓江流摸著頸口的掛墜,心中猶如波濤翻滾,這樣俏皮、可人的妹妹,永遠不是他的了,“妹妹,你前一陣去哪兒了?君堡主對你……好嗎?”
碧兒輕笑地揮揮手,“我任性,跑出去散散心。君問天對我很好啊,非常疼我,整天像喂豬一樣喂我,什麼事也不要我做。我現在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完完全全是一隻大米蟲。”
“也是隻可愛的大米蟲,怎麼就沒長胖呢?”韓江流憐惜地看著她,見她瘦得顴骨都突出許多,就一雙大眼滴溜溜轉個不停。
“估計全被肚子裏的寶寶吸收了。你快去招呼賓客,我在這邊吹吹風,嗬,聞不得那些油膩的東西。”
“我讓下人給你做清淡的甜湯。”
“別,別,韓府今天夠忙的了,我就不要再添亂了。你快走,新郎官和一個女客在露台上聊天,這讓別人看到,不知會傳成什麼呢,我可是端莊賢淑的堡主夫人。轉身,下樓,不要壞我名聲。”碧兒脆聲笑道,緩緩閉上眼。
韓江流咬了咬唇,戀戀不舍地轉過身,走了幾步,忽然扭過頭,衝上前,狠狠地抱了抱碧兒。然後,樓板“咚咚”一響,碧兒睜開眼,韓江流已經走了,她抬起手,摸到自己一臉的淚。
“哭什麼,神經病!”她喃喃自語地拭去淚水,耳邊掠過一絲疾風,感覺冰涼冰涼的。
“閃開!”一雙長臂越過來,推開她,“當”一聲,一柄袖刀落在露台上。
碧兒腿一軟,癱倒在地。剛剛有人要刺殺她嗎?
長臂一伸,攬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在木椅中,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失聲驚呼:“君問天,你怎麼在這裏?”
君問天瞪她一眼,“我不在這裏,你這條小命還有嗎?”他眯細了眼,警覺地抬頭看看四周,撿起地上的袖刀,刀上綁了張紙。這把刀不是要殺碧兒的,而是……警告。
“你來很久了?”碧兒心有餘悸地戰栗著。
“你和韓莊主情話綿綿的時候,我就來了,隻是實在不便打擾你們。”君問天陰陽怪氣地說道。
“哪有情話?”碧兒坦坦蕩蕩地道,“紙上寫的什麼?”
君問天麵色凝重地把字條遞給她。
“想活命,就閉上你的嘴。”碧兒眨眨眼,看了又看,“我……好像沒說別人是非呀!”
君問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個應該是提醒,不是威脅,我認為也有可能是個惡作劇。好了,堡主夫人,你禮物送過了,道賀的話也講過了,現在該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