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議的娘親,人長的白淨,年輕的時候就很秀氣,脾氣又好,談吐不緊不慢。加上手藝好,人緣好。很快在十裏八鄉傳開。
人家都親切地稱她為二大嬸。年長的稱她為‘他二大嬸’。
暗地裏還有個雅號:二大神。
我七八歲的時候就愛黏在家議大哥的身邊。三十多歲的他,從來就沒有想討老婆的想法。我那時候天真地問過他為什麼,他隻說了句沒意思。就轉移了話題。
家議大哥天生懶言懶語。和成年人在一起,從沒見他說過幾句話。
和我們這些小孩子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嘴巴忙的都不知道怎麼措辭了。好像言語像山芋幹片一下子都堵到了嘴巴裏,忙的嘴巴亂動,結巴的幹著急。
好多時候還是我幫他說上幾個詞,才能順過要表達的意思。那時候我心裏覺得特別美,也覺得他說話時太可憐:說話幹嘛那麼著急呢?又沒有誰跟你搶。
因為那時候我們這幫小孩,大都把他說的事當成故事聽。講到好笑的時候,大家夥都樂,他懷疑我們不信他說的是真的,就會臉上發紅,一再強調:這是真的。這是真的。直到我們都頻頻點著小腦袋,他才把要說的故事往下進行。
家議大哥說故事的時候,沒多少要求,哪怕就一個小孩坐在臉前,他也會滔滔不絕的說開。說著說著,小孩子們就聚來好多。偶爾也會聚來幾個成年人,這下就麻煩了。
家議大哥的嘴巴就會結巴起來,每講一句話,還得瞅瞅旁邊的成年人。
我最喜歡家議說的那些親身經曆的故事。我也很喜歡這個人。因為是同姓同輩,雖然他年長我那麼多,比我的父親都大幾歲。我還是一嘴一個大哥地叫著。他也喜歡我。我能感覺的到。
那時候家議大哥說的親身經曆的故事。有時候能嚇的七八歲的我,一到晚上就不敢往屋外伸頭,更別說是夜裏做夢了,常常被惡夢嚇得從被窩裏跳起來。
夜裏有尿了也憋著不敢出去。尿炕的事時有發生、別提有多丟臉啦。第二天吃飯桌上跟父親他們一講。父親對我說“別聽他瞎編胡扯,三十來歲哪來那麼多事讓他碰著。”這也許是家議大哥在說故事的時候看到成年人在場結巴的原因吧。
在有一天聽完故事後,我無心的問了一句:哥,你說的是真的嘛?
然後我轉身跑回家,在我一轉身的刹那,發現大哥的臉紅了一下。我知道那不是心虛。那是被質疑的產生的毛糙,他的嘴張了一下想說什麼,或許想辯解什麼,但那時我隻是個孩子,早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二大嬸能充當陰陽兩界的和事佬,也能調節人妖之間的矛盾。這裏的人都這麼說,也都那麼信。因為這裏人但凡遇到些常人難以解決的事情都會不遠百裏來請她。
家議哥是個孝子,看二大嬸年事以高,出門怕有個閃失。一般都會陪著出去,結果到場後,家議哥的陰陽眼時不時會開放,把看到的偷偷告訴了娘。二大嬸根據兒子提供看到的情況,做出相應的對策。一下子就能解決問題。
二大嬸得到兒子相助,如虎添翼。名聲更大了。
有天下午大概兩點來鍾吧,八歲的我,沒有像其他孩子上學讀書,被父母留在家裏帶弟弟。趕巧弟弟那天睡覺,我就一個人跑出去玩耍。
溜達溜達就跑到了家議家的附近。一個人找堆沙子就趴在那自個跟自個玩。想想那時候的我真是沒勁。
一陣自行車的顛簸聲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慌裏慌張地騎著自行車衝著家議哥家去。見了家議哥說明了來意,家議哥領著他到了後堂屋。
見到正在做針線活的二大娘。腿一軟跪在二大娘的麵前:請你老幫幫忙,救救我大哥。
“你大哥怎麼啦?起來慢慢說。”大娘示意來人起來。
“我大哥早晨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到中午的時候,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大喊大叫的,全身疼的快不行啦。俺娘讓俺來請你,請你老去看看。”來人說著從兜裏送上幾張鈔票。二大娘客氣一聲接過。點了點,大概有五張。忙著又退回了兩張。
來人也客氣地推搡了一下,接著後又裝進了肚兜。我認識那是老頭票子,十元麵值的鈔票。二大娘收了三張。那個年代,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十來塊。
可見來人的哥哥病有多重。當然二大娘家的收入有多可觀。收了錢就表示管這事,這是規矩。來人是前莊的人,離這不到五裏路,和家議的家人很熟。來人被告知先騎車回去,我們隨後就去。
二大娘在房裏倒飾了一番。家議大哥套上毛驢平板車,收拾利落的二大娘被攙扶的坐上去。家議大哥看了看旁觀的我問:去不去?
我很願意去玩玩,於是誇張地勾了勾腦袋。然後麻溜地爬上平板車。一屁股坐在二大娘的懷裏。被二大娘很緊地摟著。隨著家議大哥喝了一聲:駕!平板車被毛驢拉著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