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剛剛學會說話的時候,聽媽媽說我第一聲第一個字吐的是‘奶’字。吐的響亮而且清晰。可把奶奶高興壞了,逢人就說我和奶奶親,和媽媽不親。
這裏有個說法,說孩子生下來等到會說的時候,第一聲喊家裏人的哪位成員,就決定了孩子等將來長大了和誰和得來,長大了孝順誰。比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啊。叔叔的,大爺的都算。哪怕是沒有出世的弟弟、妹妹也算數。
老人們信這個,媽媽也信。媽媽信這個,不僅僅是因為先喊媽媽還是先喊奶奶。媽媽信的是,我天生跟她生分。人家生孩子的時候再疼也就喊那麼幾聲,而她生我的時候折騰了七天七夜。疼的她想死的心都有。生下後,幹脆一滴乳汁都不生。
她把這一切的過錯都無聲地加在我的頭上。
到現在媽媽提起此事,還一直叨叨地說我和奶奶親。作為媽媽,人家有的是證據啊。因弟弟的出生時一點都沒像我那麼會作。
一個快要餓死的嬰兒,整天餓著肚子,在學著說話的時候,天生本能促使他,要的是喝奶,而不是喊奶奶啊。會錯意的是他們這些長輩們,而不是幼小的我啊。我估計幼小的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我現在拿不出當時的證據。
就這一個‘奶’字就決定了我在家庭裏的地位。好吃的,好喝的,奶奶都是緊著我。會走路開始,隻要奶奶到哪做客,吃席,都要捎帶著我。
到了親戚家落座後,諂媚的人都會說:“大娘或者大奶,你這孫子和你真親,走哪跟哪”。
奶奶就會說出她說了大概有八百遍的話:“我這孫子和我天生就親,剛會說話的時候第一聲就喊奶奶啦,對我比對他媽媽還親呢,看整天跟著黏糊我,我到哪就跟著我,一步都離不開”。
大概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緣故吧,我兩歲的時候就能記住這些事情。
爺爺奶奶家在解放前那是相當有錢,雖然後來所以的財產都歸了公。但過去的人氣還在。大概是衝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緣故吧。家裏隨便送人家點的東西,在市場上一賣就會讓得到東西的人家樂上一輩子的。更別說其他的東西了。當然那時候我們家的人都很老實,屬於那種被人民監督的資產分子。別說賣點東西了,就是吃點肉都會被舉報到隊部記錄在案。
鬥批期間連房子裏的地麵也被挖掘三尺,當然也沒白挖,爺爺奶奶藏的一缸子二百多塊的金磚頭都被弄了出來。為此爺爺還被帶去批鬥了幾天,戴上了‘還想複辟’資本家的帽子。
家裏的開支沒斷過,奶奶的弟弟,我的舅公在徐州公幹,每個季度都會郵上幾十元。海南的姑姑,也會隔三差五的郵點錢過來。我小孩後經常會看到郵電所的人,站在門口拿著書夾子叫爺爺簽字。
在我剛會跟著人學說話的時候,坐在門口,爺爺抽空的時候蹲在我臉前拿著樹枝在地上劃著一字,嘴裏喊著:一字。我便會拿著小樹枝在地上跟著劃一道,跟著就會奶聲聲地喊著一字。
聽說我那是能學寫到十。這些都是兩歲前的事情。是聽媽媽說的。
等到我寫的好點的時候,爺爺就會誇上一句:“紅寶貝,真聰明”。
這時候,坐在旁邊拄著拐杖的奶奶往往就會借著話題開始揭爺爺的短:“你以為都像你啊,小時候讀點書那麼笨,先生交的東西前腳教的後腳你就給忘了。經常被老太爺叫人吊在樹上用荊棘鞭子揍,一吊就是一個時辰,還不給吃的。更可氣的是,十八歲都結過婚了,還被吊著揍”。大多是說給父親母親聽得,那時候我還不懂呢。
對奶奶的數落和揭短,爺爺從不爭辯,也不臉紅。大概是年老的緣故吧。我記事的時候,夏天,爺爺在門口叫‘大汪’的洗澡後,總要光著背坐在板凳上涼一會兒。【這時候家裏就隻有我和奶奶的時候。父母都不在家。我們這裏的風俗很講究的。】我會在爺爺的背上看到好多傷痕,一道道的。深的地方,能容下我一節小指頭。
奶奶就會告訴我:“紅兒,你看,那都他笨蛋的證據,老太爺留下的”。
我似懂非懂,好在記了下來,留著後來搞明白。【這也成了我以後做人的座右銘:麵對陌生事物,開始不明白並不可怕,隻要記住,留到後來總會慢慢搞明白】。
爺爺小時候長著圓圓的腦袋,憨厚,一種肉敦敦的樣子。讓人一見到就想愛撫地摸一下腦袋的那種。要是生在別人家的話,那都是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可偏偏生長在這種表麵上崇尚武術、骨頭眼裏長著武術,而心裏卻要文武兼備的家庭裏。那就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