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我開始知道了高密的後果。一連幾天都不敢到三奶奶家。
媽媽撿起褲子,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還是奶奶老練。什麼也沒說。
生產隊隊部門口有根歪脖子的老槐樹。樹上掛著一個大鍾,長長的繩索一頭拴住大鍾的錐心。一頭追在下麵。隻有隊長才有權利去拉動那根墜著的繩索。那是權利的象征。
隊長一吃過早飯,覺得差不多到點,就拉動了幾下繩索,嘹亮的鍾聲便傳遍正小村。於是剛吃過飯的、正在吃飯的、還沒有吃,一個個匆忙往隊部裏去。
吃過飯的抹著嘴巴。沒吃飯的手裏拿了一卷子卷著大蔥的煎餅,一邊著急地走著,一邊啃著。還不時地和身邊的人打招呼,忙不迭回話時,還時不時點著頭哼哼著。
母親也一樣,打著哈欠,拿著剛剛攤出的煎餅,卷上幾塊頭鹹豆,喝了幾口涼水,邊走邊啃著煎餅走了
有時候連看我一眼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是打招呼啦。
後來媽媽告訴我,其實那時候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疼愛我。我沒出生的前一周就開始折磨著她。讓她在床上滾著疼喊一個周。暗暗地咒罵著,打算一出來就掐死。好在我出生時奶奶在身邊,才沒有機會下手。要不然哪有現在的我呀。
繈褓裏的我還算懂事,餓的時候,父親喂給幾口用葫蘆燉的米粥。就又安靜地睡去。
等到哄睡了我後。村子裏基本也就安靜了下來。見不到幾個人了。能幹活的都到隊裏幹活去了。爺爺和父親在奶奶的指揮下,照著媽媽逮到狗的地方挖了下去。
挖了一米多深,什麼也沒有。才算結束。奶奶嘀咕著:都是瞎扯的。
爺爺也附和著:肯定是瞎扯。
看來傳說就是瞎扯的。
母親也納悶。
等到以後。那隻哈巴狗再也沒出現過。
這件事也就不再提起。那叢黃花菜也照樣被栽在原地長著。
一晃三年過後,一天海南那邊拍來了電報,說是遠在海南大姑姑出了事,雙眼都瞎了,做了手術也沒用,醫院診斷是因為長期吃了金銀花造成的。
於是家裏的金銀菜倒了黴。一叢叢被連根挖起,放在陽光下暴曬,幹了還被放進了鍋洞裏燒掉。被判了極刑。
又過了幾年,生產隊開始要解散。土地,耕牛,隊屋一樣一樣被分到戶下。連西邊河灘上的一片林子。在抓鬮後也被分的幹幹淨淨。
我們家分到十來根胳膊粗細的小樹。我看著那些隊長、副隊長、會計、保管員什麼的,人家都在砍伐我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樹。很是羨慕。回來抱怨爸爸手臭。後來奶奶告訴了我其中的原因。我再沒抱怨爸爸。人生到處都有貓膩的東西啊。
樹太小,沒有什麼用處。於是父親帶著八九歲的我。連著泥土把小樹移栽到了宅子上。當年挖掉的黃金花的窩窩還依稀可見。一個窩裏栽下一棵樹。距離正好。線路正好。
大概是樹木有點老的緣故吧。就隻活了兩顆數。院子前方一棵。後邊一棵。開始沒覺得什麼十幾年後。竟然成了參天大樹。回村的時候隻要能看見村子。看著被樹木籠罩的村莊。處在最高的樹冠,就是我們家的那兩棵大樹。綠綠的,格外茂盛。
媽媽會說,前麵的是你的弟弟,後麵是你。
我看過後邊的那棵樹,樹皮被過往的車輛蹭過,傷橫累累,很不好看。對媽媽的比喻很是不服。為什麼前麵不是我啊。
你大,要站在後麵護著弟弟啊。媽媽語重心長地說。
其實就是這樣,大半輩子都是這樣。我一直站在弟弟背後護著他。無論陰天還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