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羊肉真是美味!”武鬆似乎是答非所問。
“莫非一同吃了頓羊肉,你就不在乎他是不是胡人,願與之結拜為兄弟了?”亥言明白武鬆的意思。
“既已同喝一壇酒,同吃一鍋肉,結拜為兄弟又有不可?”武鬆回道,“何況,我以前梁山兄弟中也有胡人。”
“有嗎?”亥言一愣。
“哈哈哈。”武鬆突然笑起來,“你不是號稱博覽群眾,有過目不忘之能嗎?看來也有遺漏不查之處啊。想當年我梁山一百單八將,其中便有胡人。”
“何人?”亥言腦子裏飛快地轉著,但一時要將這一百單八將全記起來,也非易事。
“青眼虎李雲,在梁山上坐第九十七把交椅。當年在山寨中負責起造修緝房舍。”武鬆回道,“隻是,征方臘時戰死於歙州了。”
“李雲......”亥言努力地回想著這個名字,卻根本想不起來。
他雖然有過目不忘之能,但在梁山好漢中,三十六天罡星他倒是可以倒背如流,至於七十二地煞星,他隻記得朱武、黃信、扈三娘、金大堅和蕭讓等數人。
“這李雲果真是胡人?”突然被武鬆找到了一個所知盲點,亥言這較真之心又起。
“他人稱青眼虎,正是因為生得紅發碧眼。”武鬆道,“當然是胡人。”
這回,亥言沒話說了。
“如此說來,武都頭也並不介意與胡人為伍,乃至稱兄道弟嘍?”亥言又問道。
“為何要介意?”武鬆道,“難道隻是因為金兵是胡人,所有胡人就皆是賊寇不成?人之好壞善惡又豈能以漢胡之別一概而論。”
“嗯......”亥言不禁連連點頭,“武都頭,你有如此見識,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這有甚意外?”武鬆倒是有些不解,“難道我漢人之中就沒有奸惡之輩不成?那趙杦、李夢權、吳化成,還有袁淳風、令虛、賀連山之流,雖是漢人,不一樣有狼子野心。”
“誒!”亥言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其餘人,你所言皆對,可這趙杦可不是漢人哦。”
“嗯。若說這捉人話柄的功夫,你認了天下第二,怕是無人敢認第一了。”武鬆道,“不過,那趙杦雖非漢人,卻是生於漢皇之家,從小到大皆受漢禮,卻不還是如此奸滑狡詐?可見,忠奸之別,亦不可以貧富貴賤而辨之。”
“武都頭,今日之你與往常相比,似有大大不同。”亥言道,“讓小僧有些措手不及啊。”
“如何?莫非在你眼裏,我整日隻知打打殺殺不成。”武鬆白了亥言一眼。
“那倒也不是。”亥言道,“隻是你每每出手時的果決,令人很難想象,你心裏其實也有著諸多的思量。”
“取人性命之事,又豈能不費思量。”武鬆道,“出手越是果決,反而越需要三思而行,隻是我一旦打定主意,就絕不會猶豫。”
“那你數番出手,可有過後悔之時?”亥言突然很好奇。
“嗯......自然也有。”武鬆道,”我平生殺人無數,確也有濫殺之時。正如當年血濺鴛鴦樓,死於我刀下的,張都監、蔣門神之流自然罪該萬死者,可其府上的傭人丫環也實在乃無辜。”
言至此,武鬆不禁雙眉一擰,麵露愧色,“在六和寺出家之後,我也曾時常念及此節,悔意難消。”
“武都頭你莫非忘了,那隻是你往生之事,又何必當真。”亥言道。
“雖說是往生之事,但卻實難忘記,正如你想不起來的那位青眼虎李雲,於我則是恍如昨日。”武鬆道,“而且,既然你說我乃是因萬念而生,那凡所念之事我自然也無法忘記。”
“是無法忘記,還是無法釋懷?”亥言小心翼翼地問道。
“怕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武鬆若有所思道,“我想,唯有以今世之功,折往生之過,才是我這一世存在的意義吧。”
“那今世之功是指何事?”亥言接著問道,“莫非是建功立業......”
“非也,還是喝好酒,做好人。”武鬆正色道,“或者說是,殺該殺的人,救該救的人。”
“你說的可是康王趙杦和信王趙榛?”亥言追問道。
“是,也不全是。”武鬆道,“隻不過,此二人生死所係,可能關乎千千萬萬人。比之當年在水泊梁山占山為王,劫富濟貧之事,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亥言突然覺得,這天聊得是越來越深沉了,深沉得他甚至一時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