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直到死亡奪去我的生命(1)(1 / 3)

思念隻能熬成思念

記憶卻能篡改記憶

餘生若有愛

終有一天

我會成為一個畫家

畫下你來時的樣子

畫下你離開的樣子

直至白發如霜

直至碧落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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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不變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但置身其中的人,還得把每個日子的每一小時每一分鍾每一秒鍾填滿。有些極端敏感的人會把紅顏想象成白骨,他們會成為詩人,更多的人卻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麵對衣食住行。

每次在夢裏,羅敷都會置身於一個很奇怪的場景,那是一個陌生的山穀,在一片芬芳的窪地裏,開滿了她不熟悉的花朵。花叢中隱約有一個人,她和這個模糊不清的人在夢裏纏綿……也許是因為欲望的折磨,也許是內疚使然,每當從這樣的夢裏醒來,聽著身邊熟睡的梅朝暉發出的均勻鼾聲,她都忍不住淚流滿麵,而想要終結這折磨,她知道,自己必須得回西安一趟了。

華年早就表現出對西安強烈的興趣,她和羅敷一同到了西安。

從鹹陽機場出來,八百裏關中的中心——西安,就在鹹陽的東邊四十公裏處。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很少了解到災難,也很少體驗到死亡,“陝西的姑娘不對外”,說的其實是關中姑娘不對外,上天過於恩賜這塊土地,隻要種子扔到地上就不愁發芽和豐收,哪裏的土地會有這麼厚愛生活在自己之上的人?於是關中人成為全中國最戀家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很少離開家鄉到外地打拚謀生的。

出租車飛快地往城中駛去,機場高速寬闊得如時光隧道般有一種異樣的不真實之感,羅敷看著高速路兩旁的花朵,忽然意識到,這大約就是夢中的秘密窪地的開端。她究竟是想回西安尋找還是遺棄一些什麼,其實她並不清楚。當左思伴隨大雁塔浮現在羅敷的眼前時,她在恍如隔世的神遊八極中蘇醒了過來。他在西藏做什麼呢?現在,他會不會還是原來的模樣?他和藏族的妻子組合在一起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這個說自己一輩子不會結婚的人,竟然輕易地就把自己交給了一個藏族女人,她該是一個怎樣神奇的女人?

羅敷帶了一本《大唐西域記》,書的封麵上有“玄奘述辯機撰”這樣六個字。華年翻了一下:“這樣沒有標點符號沒有譯成白話文的書,我可看不了。看這樣的書還不如看《西遊記》來得有趣。”

華年對辯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想了解辯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為什麼大唐的公主高陽,烈火焚身一樣地癡戀於這樣一個小小的僧人。“辯機”這個名字,很多年後,人們常常忘記他在佛教方麵的造詣,忘記他曾經在慈恩寺裏埋頭抄寫翻譯玄奘帶回來的經書的事實,在這個一切皆被戲說的年代,辯機隻是一個叫高陽的公主的男人之一。一千三百年前,在大唐的長安尋歡作樂謂為雅事,“延康坊”、“光德坊”、“牡丹坊”等若幹街區,充斥著來自中土與西域胡地各擅風情的姑娘,流連忘返其間的,更是士子官吏平民和尚三教九流。大唐的氣勢是如此的海納百川,在當時的密宗,本來就對投身其中的僧人沒有必須禁欲的規定,那是曆史賜予中國人的一段最旖旎的纏綿時光,自由生活在每個人看來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當時的長安城,一定有很多女人渴望得到辯機,但他獨愛上高陽,當他和高陽赤身相對的時候,早已經越過了死亡的門檻。他的從容赴死,正是他在佛經中讀到的拈花微笑。

會不會在那個藏族女人身上,有著羅敷及其他所有城市女人不具備的力量?這種力量讓左思放棄了他一直追求的自由,他留在了那個女人的身邊,並且心甘情願地和她過起了瑣碎的日常生活。

華年對盛名之下的空山寺很失望,而羅敷對空山寺現在的模樣更失望。一座具有一千多年曆史的著名的莊嚴的古刹,何時被弄成了豪華賓館的模樣?又是哪些人在背後豪華裝修這些曆史遺跡呢?她們倆坐在空山寺附近的一處休息室休息,休息室的電視機裏反複播放著一個人物采訪,羅敷和華年躲避不開,隻得隨意看了看這個電視節目。

之前,她們在其他旅遊景點也見過這個人物采訪,隻是她們並沒有去關注,一看之下方才恍然大悟,這個被重複播放的著名男人叫洪寶樞,前身份是終南大學的經濟係教授,現在的身份是排名藍關前三的公司“概念化旅遊”的總裁。這家公司已經把陝西境內的很多曆史遺跡奢華地裝修了一次,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虢國夫人的墓地,本來隻是一個小小的破敗墳地,如今早就搖身一變成為著名旅遊景點,旅遊收入從此滾滾而來。故此,境內破落的曆史遺跡在洪寶樞帶領的“概念化旅遊”公司的地毯式進軍中,絕大部分已經被裝修得金碧輝煌了,洪寶樞激動萬分地說:“自己以前隻會教書,根本不懂得將知識運用到為國家和人民謀取幸福生活上,現在自己做了一點兒利國利民的小善之事,活了四十多年,才領悟到了幸福的真諦。”

一向溫文爾雅的華年聽了這番豪言壯語之後氣得大罵:“他媽的,這人真是個民族敗類,這種人在學校當個老師最多也就是個誤人子弟,現在他算是領悟到幸福的真諦了,可也是做到禍國殃民了,我們國家的豪華賓館已經太多了,還要他再裝修出來一些濫竽充數做什麼?也不知道這人是個什麼背景,這些裝修的項目,每個立項就是以幾十億算起,這個洪寶樞,現在估計也是錢賺得幾輩子也花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