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義正提著腰刀指揮兩邊船上的火槍手預備二次轟擊,草上飛餘忠突然撲到近前。李炳義厲聲喝叱:“大膽的幫匪!你還殺官拒捕麼?”掄起腰刀向草上飛餘忠劈來。李炳義雖然是膽大敢動手,身旁更有弁勇們也各擺兵刃,往船頭這邊猛撲,但是草上飛餘忠身手何等矯捷?營官李炳義的刀到,草上飛餘忠伸左掌,撥雲見日,左掌的掌緣往李炳義的脈門上一貼;這隻鐵掌往外一翻,把李炳義的腕子刁住,微一用力,營官李炳義的腰刀已經脫手。從對麵右邊撲過來的一名護勇也正掄刀來剁;左邊一名護勇,也一順刀,往餘忠的左肋上紮。可是餘忠毫不慌忙,他竟自順手牽羊,把營官李炳義往自己的身右邊一帶,這一手真損,那護勇的刀往下落是正切李炳義的左肩頭,還仗著餘忠不打算要李炳義的命,因為他要用他為自己和一般弟兄們脫身,所以盡力往自己身右側一帶,營官李炳義的左肩頭,隻被刀尖子掃了一下。左邊撲過來的那名護勇,被餘忠左腳一抬,踹落水雲。鄰船上一營的營官何忠,再想撲過來救援,這草上飛餘忠把李炳義往左肋下一挾,一擰身,飛縱回自己的船上。官船這邊營官被擄,一陣嘩亂。
草上飛餘忠絲毫不敢遲延,往起一騰身躥上艙頂,撤背後鋸齒刀往營官李炳義的脖項上一搭,向這邊高喊:“狐群狗黨,官家的走狗爪牙!想要你們性命的,趕緊給餘二太爺讓路,隻要再敢發火槍轟擊,先把你們這營官開刀。”這一來,真把官兵這邊威脅住。李炳義不是小身分的,並且他是水師提督的近人,更是江南水師營的老軍務,誰能夠不顧全他的性命?眼看著餘忠喝令匪船隨著他往外闖官船這邊,隻好把水麵讓開,任憑他往外放船。一刹那間,泗水船幫這邊,正在危急之下,見有了這個機會,竟自要隨著往外闖逃出險地。真要是飛鷲船隊也隨著往外一闖,西嶽派恐怕也難洗汙名,終落玉石不分。
當時若是叫草上飛餘忠闖過內港口一帶,水師提督那裏,大隊官船尚在守著分水關,提督恐怕擔不了這種畏懼幫匪之勢,任憑脫逃的罪名,寧可破出叫營官李炳義以身殉難,也要拚命阻擋,不容幫匪脫身。請想泗水船幫能夠完整逃得出去麼?就在飛鷲船隊剛要鳴鑼開船往外闖之間,靠前麵一隻飛鷲船桅杆頂子上有人大喊聲:“好糊塗的孽障們,真要斷送我西嶽派威名清白於匪巢麼!不準動。”喊聲甫歇,如一隻巨鷹般從黑沉的天空往水麵上飛去,竟自猛落在草上飛餘忠的船艙頂上。餘忠正在耀武揚威執刀威脅官船,身後突然勁風撲到,草上飛餘忠身手靈活,他知道背後要遭到人的暗算,一個黃龍轉身,手中的鋸齒刀向後猛劈去,眼光中更看到背後現身襲擊的是一個僧人。趕到他這一刀劈下去,這個僧人開口怒叱:“孽障!你還敢逞凶。”猛然左掌一翻,葉底摘花,細長手指往他脈門上一拂。這僧人的右掌隨著往下麵穿出,雲龍探爪,竟在他肩井穴上輕輕一點,草上飛餘忠右臂已經被他卸掉,鋸齒刀掉在艙頂子上。餘忠知道遇到了能手,並且來人是一個女僧,長得形容古怪,年紀總有七八十歲,長眉鳳目,一臉慈祥和氣中帶著一種懾人的威力。草上飛餘忠用力擰身,想躥下艙頂子落水逃命,哪知這位老尼竟自往前搶半步,左掌往外一撒,鷹翻雕擊掌,二次猛擊。但是草上飛餘忠這種輕身提縱術也真不可輕視,這位老尼隻是卸了他右臂,並沒傷了他髒肺,所以他依然能運用輕身術,竟被他縱到船頭。
這位老尼不由震怒,厲聲喝叱:“孽障!我看你能逃到哪裏!”可是草上飛餘忠竟自施展開登萍渡水、草上飛的輕身絕技,也不論是鳳尾幫的船隻、水師營、緝私營的船隻,隻要叫他一著腳,立刻騰身躍起。一連翻過四五隻船,竟被他逃向內港出口的水麵上,騰身一縱躥入水中。可是這位俠尼絕不肯任他這麼逃走,追到最後一條船的船尾上,在餘忠沉入水中的一眨眼間,這位老尼略一停頓。所有官兵見這位老尼一身輕身絕技,救了李營官之下,竟不肯舍這名匪首,可是現在終於被這名幫匪逃出她手去。幫匪已然竄入水中,任何人也認為這老尼縱有本領也無計可施,隻有任憑幫匪逃去了。哪知道,這位老尼竟挾有武林絕技,略一停頓,正是等候草上飛餘忠入水換氣,他沉入水中出去五丈左右,往起一浮,探身水麵。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想著要交代兩句江湖場麵話,叫未逃出的弟兄們也好聽出自己不是那怕死貪生之輩,哪知道這位俠尼正是等待這種機會。水麵上被燒散的船隻,到處漂流著船板,這位俠尼,竟在草上飛餘忠往水麵一冒之時,沒容他頭麵上水流淨,這位俠尼竟自騰身而起,離了船尾,往草上飛餘忠浮起的附近水麵上飄著的一塊船板一落。這種輕身提縱術,登萍渡水的身法,火候真是純青。落腳處離著草上飛餘忠露著水麵的地方隻有三尺。
這位俠尼腳尖點著漂浮的船板,眼看著船板似乎往下一沉之間,俠尼是單足點船板,金雞獨立,身軀微往右俯,右臂往自己左肩頭上一展,肥大的僧袍向上一起。如同巨鳥振翅,右掌卻隨著斜往下一拂,孔雀剔翎。也沒看到這位俠尼的左掌打到草上飛餘忠,隻有那肥大的僧袍,在他將露出水麵的肩頭後掃。這種動作神速,草上飛餘忠身形往下一沉,水花一翻,可是這位俠尼腳下一點那塊船板,身形已經騰起,一個潛龍升天式,竟自翻回那隻官船的船尾。草上飛餘忠被打落水中,順流漂去,生死不明,且不去管他。這位俠尼起落如飛,那第一營的營官何忠,見這位俠尼現身救了李炳義,他喝令船往前移,為是救護李炳義,看看傷勢如何。他雖然離著那麼近,可是依然沒有這位俠尼身形快,依然被這位俠尼先行撲到。這隻匪船的艙頂子上,匪船上三名幫匪早嚇得落水逃走。李營官受傷不重,可因為被幫匪擄劫,急怒攻心,暈絕過去。這位俠尼二次落到艙頂子上,一俯身,把李營官攙得坐在艙頂上,左手抓住他肩頭,右手駢食中二指,在李營官的靈台穴、官元穴連點了兩指,李營官立時蘇醒過來。一營的營官何忠這時也趕上船頭,因為是親眼得見,是這位俠尼相救,口中在招呼著:“這位老師父,蒙你相救,李營官能沒有危險麼?請示老師父的法號和怎樣竟會入十二連環塢?”
這時李營官已在緩息,辨別著眼前的人。這位俠尼回轉身來,雙手合十,向何營官一拜道:“貧尼為西嶽派門下弟子,名多指老尼。現在以佛門弟子,帶罪之身請求大人,要趕緊傳令,體好生之德慈悲之念,對於那邊一隊船幫船頭上畫有一隻鷲鳥的就是不要看成幫匪一路,再行攻擊圍捕。貧尼佛門弟子,絕不致叫大人擔了處分,那隊船幫絕不是幫匪一流,求大人快快在他們身上造福吧!”這位黃澤關多指大師名聞天下。何營官雖是在軍伍中,可是在江南道上也在盛傳著西嶽派的俠尼,替天行道,除暴安民。並且親眼得見這位大師,竟有這種驚人絕技,超群出眾的功夫,並且他這種既慈祥又莊嚴的相貌,尤其叫人起一種敬佩之心,哪肯不聽她的請求?何營官立時傳令,對於那邊沒散開的船隊,停止圍捕攻擊。這一聲令下,為西嶽派保全了泗水船幫慘淡經營的這一點成就。
泗水船幫的一般弟兄們,也算是被這位俠尼所救。這位多指大師知道軍營中軍令如山,何營官已然發布了命令,這當然不會再出危險。此時何營官也在帶著弟兄把李營官架起。李營官隻於左肩頭的傷痕還在流著血,這一被多指大師用點穴法疏散了穴道,立刻神智清明。知道自己是被這位俠尼所救,遂向多指大師躬身拜謝道:“我李炳義虎口餘生,多虧這位大師所救,再生之德,沒齒難忘。”何營官一旁忙說道:“李大人,敢情這位大師,竟是武林中盛傳的西嶽碧竹庵的成名俠尼多指大師。這足見李大人祖德優厚,才有這種想不到的意外救援,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趕情那邊有大隊的船幫,竟是西嶽派門下,若不是這位大師這時趕到,定然弄個玉石俱焚,與幫匪同歸於盡,我們造孽也不淺吧。”
多指大師同時向何營官、李營官說道:“現在大人們正在軍務緊迫之時,貧尼也不敢多添麻煩,草草稟明,也好叫大人們進行辦理公事。這一隊四十餘隻船,全是敝派門下所有的泗水船幫,飛鷲船隊,平時他們以打魚養生以救生為職責,此次因為淮陽派清風堡綠竹塘,和本派與鳳尾幫梟匪結怨,敝兩派應約赴會,才來到十二連環塢。現在內堂後淨業山莊,尚有敝派四十餘人未能脫險,不過大人們盡管放心,此時幫匪首領們,既然蹤跡不見,不是已然全數被擒,就是已然另有道路脫身逃走。求大人們體好生之德,在攻進淨業山莊時,務必對這般人加以分別,不要把他們看作幫匪一般才好。”李營官跟何營官聽到多指大師這麼請求,由李營官答道:“這位大師隻可放心。我們此番攻入十二連環塢,據我們所知,我們帶兵的統領,也得知淮陽派、西嶽派的出身來路,在危急時隻要他們報告出字號來,自然能夠保全他們。何況這些老師父們,更有武功在身,也不至於就同歸於盡。幫匪尚還沒肅清,大師何不請到我們弟兄的官船上,同入淨業山莊?大約我們統領,已入淨業山莊了。”
這時多指大師見已順利的保全了泗水船幫,向腰間取出一支藥瓶,從瓶中倒出三粒米色藥丸,遞給營官李炳義道:“大人請把這三粒丹藥吞化下去,回頭隨便再服些治傷的藥,把左肩頭包紮,大人絕不至於傷及筋骨。貧尼不便打攪,願人人們對於剿辦鳳尾幫十二連環塢,多積陰功,少造殺孽,為蒼生造福。貧尼在佛祖前願為大人及統領們虔祝祿位高升,前程萬裏。貧尼告辭,謝大人們的慈悲恩典吧!”這位俠尼肅然一拜,一轉身,騰身躍起,竟飛縱到相隔四五丈外一隻官船的艙頂子上,倏起倏落,縱躍如飛,眨眼間已經到了泗水船幫、飛鷲船隊的船頭上。那泗水船幫,掌管船隊的頭目早已認出竟是本派的多指大師前來相救,真是絕處逢生,眼看著泗水船幫全要毀在十二連環塢,仗著俠尼一身絕技,轉危為安。此時,多指大師突然飛身縱到船頭,連頭目帶水手們全跪倒船頭,向多指大師叩謝救命之恩,並請求慈諭的指示。
這時,多指大師向這般頭目們吩咐道:“現在多蒙兩位營官答應了,保全我們泗水船幫、飛鷲船隊。你們再不要任意行動,安心在這裏等侯著。十二連環塢肅清之後,隨著慈雲庵主和幫領隊的簡雲彤,再行出十二連環塢。至於艙中受傷的人,貧尼也不再多管,好在有續命神醫萬柳堂,足能為他們治療。天南逸叟武維揚恐怕就未必半途知返,苦海回航,貧尼還要去暗中追跡查看他們一番。你們隻好好防備著敗逃的幫匪前來侵擾。”這一班頭目們全敬謹的恭領多指大師的慈諭。多指大師吩咐完這番話,竟自施展輕功絕技,從飛鷲船幫的船頂子上,縱躍如飛撲奔西南而去。眨眼間,這位俠尼那種輕快的身形,已經隱入陰雲煙霧中。
這位營官李炳義感多指大師相救之德,營官何忠也因為景仰這位風塵異人,親眼看到以一個年逾七旬的老尼,竟能深入十二連環塢內港現絕技,救李營官,求恩典,也是願意擔當一切,盡力保全。知道陸統領已進駐到賓館,遂趕緊報告進去,也為有助於被陷在淨業山莊的淮陽、西嶽兩派俠義道不至遭到危害,恰好陸統領和辛老鏢頭舊友重逢,鐵蓑道人更助淮陽西嶽兩派淨業山莊脫險,全算轉危為安。這位統領,把這經過的情形開誠布公地說與了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西嶽俠尼慈雲庵主。這兩位掌門人趕緊站起來,向陸統領拜謝他格外的幫忙,保全了泗水漁家飛鷲船隊。陸統領很是客氣,更問起淮陽派、西嶽派和鳳尾幫的事,怎樣了斷?
鷹爪王很誠懇地說道:“民子們遇到這種情形也就無可如何。鳳尾幫觀在落個瓦解冰消,十二連環塢不能立足,到了這種情形,我們的新仇舊怨,唯有一筆勾銷。隻是這鳳尾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和他內三堂的香主,全逃出十二連環塢,這正是江湖上一種未了的事,也正是水麵上遺留的後患。鳳尾幫遍布各處,他的勢力不能因為十二連環塢一破就算全完。這一班匪黨們在大江南北尚有一部分潛勢力,未可輕視。所以我們和他的事不過是暫作了結,絕不能算完。所以小民們求大人的恩典,放我們早早出十二連環塢,小民得趕回淮上清風堡綠竹塘,這位庵主也得趕回西嶽上天梯碧竹庵,各自督率門人,保守門戶。這班湣不畏法的幫匪,多半的窮凶極惡,雖遭挫敗,不肯回頭。他們就許遷怒於小民們,到清風堡和碧竹庵尋仇報複,這種事還不得不防。請統領大人多多恩典民子等,我們能早出十二連環塢,絕不在漸南逗留,率領我們一班師友,立時回轉淮上和華山,小民們感恩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