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爪王的右掌劈空,左腳順勢往外一滑,右腳奮全力往左一甩,完全借著左腿盤旋之力,把身軀從左往後帶過來,這種情形,已經險到萬分。武維揚的掌力用的十足,並且招術變化的絕不是平常武功意料得到他會有這種手法。鷹爪王身軀撤得這麼疾,可是武維揚的掌風雖沒震上,指尖已經掃著鷹爪王的衣裳,掌風的力量也打中了鷹爪王的後背。鷹爪王急把身軀盤旋過來,雙掌隨著身勢翻過來,指尖全伸得筆直,猛然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往武維揚的雙掌上一點,他可是雙掌立著,指尖往下一沉。武維揚在這種情勢下,他絕不甘心,雙臂往開一展,卻想用雙劈掌式來傷鷹爪王的兩乳下天池穴,但是鷹爪王此時哪還容得他施展?原本平沙落雁就是誘招,在武維揚的雙臂往外一展,鷹爪王猛然雙掌的指尖往上一挑,成“寒雞拜佛”式,猛然用“雙陽遝手”往外打出來。這種力量,用的是“金剛掌力”,下盤已經用了十足的力量,這雙掌一發,任憑武維揚變式來拆,也教他難以解救,猛然往外一推雙掌,力已經震出去。武維揚自知已經難以解救,但是他究非弱者,在這種情勢下,武維揚隻要一變招解救,他是不死必傷。此時他反倒兩臂全張著,氣往下一沉,完全腳跟用力,盡力的一蹬,身軀是完全向後仰去,形如倒跌式,看著好象被掌力震的,要仰麵摔在地上。哪知道他竟用這種輕功絕技,把鷹爪王的“金剛掌力”卸了。可是這位淮陽派掌門人,雖是恨武維揚這種剛愎自用,翻臉無情,但是終因為他這一身武功,武林中能夠得到這種本領,實非易事,終因憐才之心,最後的力量沒肯發出去。武維揚又仗著這一手“金鯉倒穿波”小巧功夫和他充足的內力,保全了他的性命,也沒受重傷,就這樣依然被震出三四步去,身形才停住。這種情形之下,任憑武維揚怎樣的老忝麵目,也不能再在此停留,可是兩下裏群雄一陣混戰之間,這一耽擱,除了兩下互有傷亡之外,可把自己全耽誤了。
所有入十二連環塢的官兵,越發的聲勢大,四麵喊殺的聲音越近,尤其是這淨業山莊一帶,好似官兵已經知道這是幫匪集合之所,外麵的力量越聚越厚,那四圍的火槍手也是越工夫大越多,漸漸的往裏麵欺,火槍此歇彼繼。這一個淨業山莊和青鸞堂、金雕堂、天鳳堂,以及賓館一帶,天空一陣陣的紅光散布著硝煙,雨是紛紛的下著,雨氣蒸騰和各處的火光攪合一處,這火槍四下裏轟轟的震撼著,真叫人膽裂魂飛。從淨業山莊外闖進一幫匪黨,可是逃進這裏又該如何?這淨業山莊本是一個絕地,這裏並沒有出路。一班幫匪們既然往這裏逃,可問可知,別處是走不脫了,眼看著這種情形,鳳尾幫的大勢已去。那八步淩波胡玉笙和一班香主們,已經查明了四外的情形,天罡手閔智提著日月雙輪也從後麵衝出來,向武維揚連打招呼,他們可說的是本幫密語。
武維揚也正是敗在鷹爪王金剛掌之下,知道再掙紮下去,不過徒然多損失些壇下弟兄,也挽回不了眼前這步劫難,隻可向淮陽派掌門人招呼道:“王道隆,我鳳尾幫十二連環塢鐵筒的江山,毀於你和西嶽老尼之手,我武維揚隻要這三寸氣不斷,咱們還有相逢之日,也正是你我再爭生死之時。我鳳尾幫不能在江湖存留,我也要把你淮陽、西嶽兩派粉碎了,和我鳳尾幫同歸於盡。王道隆,今日淨業山莊,我天南逸叟武維揚算是甘拜下風,咱們再會了。”說到這,他卻向他手下一幹匪黨,一打招呼,把動著手的一幹幫匪喝退下來,由武維揚親自率領退回抱月回廊,所有幫匪拒捕後脫逃全在情理之中。可是就在火槍轟天價響之下,竟有一男一女從外三堂刑堂逃出來,闖二十八宿船隊,翻秘境逃出十二連環塢。這一男一女可出乎武維揚鷹爪王西嶽俠尼等意料之外。
你道這一男一女究竟是什麼人?敢情竟是那身犯幫規罪惡不赦的淫孀女屠戶,那男的竟是潔身自愛鐵麵無私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在淨業山莊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震怒之下,謹遵幫主的命令,立時催促著手下刑堂效力的弟兄,押解著女屠戶陸七娘,按著幫規到刑堂領受大刑。這種地方,任何人也看不出海鳥吳青有難言之隱。其實當時海鳥吳青若不是心中有說不出的一分苦,隻要略微遲延,故意的叫女屠戶陸七娘,或是狡展哀求,或是以瀕死之身,口出不遜,或是企圖脫身逃走。這幾種情形,有一樣當時再表現出來,女屠戶陸七娘絕不用再費事領到刑堂處置。因為海鳥吳青看的真真切切,其時凡是忠心護幫的香主舵主,全已經隱忍到不能隱忍,手中暗中扣好了厲害的暗器,隻要女屠戶陸七娘稍有抗命的動作,立時發暗器把她立斃在淨業山莊,以除鳳尾幫害群之馬,當著淮陽、西嶽兩派掌門人,以及一班赴會的群雄,稍洗麵上的羞辱,幫主武維揚最心愛的兩個親信執役弟子沈阿英、沈阿雄,若是在這時再多發兩句話,女屠戶陸七娘也許就當時廢命,並且海鳥吳青也深怕女屠戶這種狐媚手段太厲害。天南逸叟武維揚禦下多麼厲害,沈阿英、沈阿雄是他一手提拔起來,教訓出來的弟子,當著眾目之下,沈阿英年歲略大一些,血氣方剛,雖則滿臉憤怒,帶著痛恨女屠戶陸七娘無恥情形。可是海鳥吳青久曆江湖,深有閱曆,他可看出沈阿英竟被女屠戶陸七娘這種淫邪媚態所動。那沈阿雄倒還是真的一團正氣,沒有絲毫邪念,所以吳青趕緊催促著緊走,離開淨業山莊,直到出了淨業山莊的正門。
海鳥吳青隨在女屠戶陸七娘的身後,長籲了一口氣,自己不禁暗暗搖頭,心裏暗想:三陰絕戶掌羅義、雙手金鏢羅信和自己淵源頗深,自己是深知他們過去的一切。這兩位江湖前輩,雖則從少年時就流落江湖,失身綠林道,但是他們作綠林,也是行為比較一般同道們高著一籌。那陸七娘的伯父雙手金鏢羅信,性情上倒還有剛有柔,應付同道們手段圓滑,有些狡詐之處。唯獨陸七娘之生父三陰絕戶掌羅義,二十年前,在湘鄂川滇雲貴一帶,以綠林俠道行道江湖,真是鐵錚錚一條漢子!隻為性情太剛,得罪了不少江湖同道。可是他待人接物,沒有絲毫陰險行為,論他為人作事,絕不該生出這樣女兒來,給他敗壞一世威名。現在這種情形,真叫人不明白是什麼道理了。難道他所練的那獨門功夫三陰絕戶掌太以毒辣,才有這種報應?但是論起天理人情來,依然顯著天道不公。他那三陰絕戶掌打上,有死無生,最輕的也要落了殘廢。真要是有報應的話,應該罪及一身,怎的竟全報應到他女兒身上?淫亂無行,聲名狼藉,陸羅兩家全被她這個女人斷送江湖道上的威名。刑堂香主海鳥吳青一路上這麼思索著,此所謂人情,就因為他跟三陰絕戶掌羅義關係非輕,好在鳳尾幫中人知道的太少,所以三陰絕戶掌羅義、要命郎中鮑子威倒反鳳尾幫事,若是有人揭穿吳青和羅義的關係,也早已逼得吳青逃出連環塢,不能立足。現在海鳥吳青也是急於撤出淨業山莊,自己也恐怕有人在這時說出自己和羅義的關係,雖然問心無愧,入鳳尾幫效力以來,忠心不二,努力報效幫主,可是就怕一落嫌疑,立刻彼此間生了戒心。況且鳳尾幫在多事之時,危難關頭之下,武幫主應付一切事,已經不象平常那麼鎮定,自己此時能夠撤身出了淨業山莊,暗自十分慶幸。
不過海鳥吳青到這時可有些為了難,從掌外三堂刑堂以來,在幫中倒是落了個鐵麵無私之名,今日女屠戶陸七娘偏偏要由自己親自處置,雖則她禍由自取,罪有應得,但是想到當年受恩於三陰絕戶掌羅義的情形,終覺問心有愧。可是淨業山莊當時那種嚴厲情形,鳳尾幫從幫主那裏起,完全是當場受辱。淮陽、西嶽兩派,算是把鳳尾幫看得一文不值。武幫主憤怒的情形,為掌龍頭總舵以來所未有,自己遇到這種難題,隻有忍心遵著幫規去辦理。不過任何人心中有內愧的情形,終覺於自己一生的操行上太差,事逼至此,也叫人無可如何。唯有緊隨在女屠戶陸七娘的後麵離得遠遠的,不肯跟近了,也正是為避免著恐怕女屠戶陸七娘說出有妨礙的話來,眼前又當著許多刑堂下的弟兄們,自己難以答對。從淨業山莊門前轉過來,不走那條鬆林正路,卻穿著淨業山莊的西南一條小徑繞過來,直奔天鳳堂右邊。這裏正是外三堂的所在,刑堂、禮堂、執堂,鳳尾幫內三堂外三堂,統轄全幫,所以全是各有自己的壇口。
女屠戶陸七娘被刑堂效力的師父們左右執刀監視著走向這條小徑。這條道路上隱僻異常,此時整個的十二連環塢,已經不是平時那麼謹守幫規,肅靜無嘩,各守本位,到處裏全起著一片不同的聲音,更兼天氣變的太以湊巧,天空陰沉如墨,電光閃閃,雷聲殷殷,那陰雲低得幾乎好象是和天鳳堂的屋脊接連一樣,更顯出來這座十二連環塢,已經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天色雖然未黑,因為天陰得太厲害,走在這條山路上,已經黑沉沉,很遠的地方,已經看不真切了。女屠戶陸七娘此時是走向鬼門關的道路,往前走一步,自己壽命短一分,她知道一到刑堂,也就是自己了結一生之地。香消玉殞,血濺刑堂,就在目前了。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她尤其的惜命。她是一個姿色勝人、智慧勝人的女人。這種女人,無論什麼時候,爭強好勝之心,絲毫不減,在已經將要領死前的一刹那,她絕不象那種懦弱無能的女人,一灰心瞑目受死,不再起別的念頭。女屠戶陸七娘不死在淨業山莊,被刑堂香主海鳥吳青帶赴刑堂,她認為這正是老天又給了她一點機會。自己一邊往前走著,腳下可越發放慢了,任憑兩旁監視她的刑堂師父們厲聲喝叱,催促她快走,可是女屠戶陸七娘,哪又把這般人放在心上!她隻對著兩旁監視的人微微冷笑,絲毫不作理會,裝作沒聽見,暗中盤算自己的辦法。
這條小徑眼看著已經要走盡,四顧無人,女屠戶陸七娘竟自帶著極悲慘、極可憐的聲音,微偏了偏身軀,扭著頭向後麵招呼道:“吳青師哥,你好沒良心,我羅錦雲在淨業山莊可為你留了地步,任憑你如何向我作威作福,我知道你是被幫規所限不得不那麼做。現在已經離開淨業山莊,你這被屈含冤,眼看著要含恨而死的師妹,血染刑堂,你竟自這麼忍心,也不問問我身後有什麼事,替我傳些遺言。吳青師哥!你在江湖道上是一個謹守信義的英雄,鳳尾幫掌著刑堂香主,你難道真是個忘恩負義,絲毫不念當年香火之情,對我一點憐恤沒有麼?”吳青此時被她這幾句話,鬧得臉全紅漲起來,因為押解陸七娘的弟兄們,自己平時對付他們十分嚴厲,處處按著幫規壇戒去講,今日竟自當著他們,栽起這種跟頭來,太以難堪。在這種情況下,其勢又不能不答一句,遂厲聲喝叱道:“陸羅錦雲,我盼望你須尊重些,你在本幫曾得祖師幫主慈悲,雖是女流,也不是無名小卒,掌管著涼星山西路十二舵總糧台。辜負祖師的慈悲、幫主的提攜獎勵,身犯十大幫規,為鳳尾幫丟盡了臉麵,使淮陽、西嶽兩派有所藉口,淨業山莊本幫中多少人跟著你丟人現眼!現在你應該任什麼不說,孽由自作,禍由自取,到刑堂領刑,又何必作這種無謂的牽纏?陸羅錦雲,現在就讓是我吳青的確果真受過你羅家的恩惠,我能服你麼?我吳青在鳳尾幫中,謹守幫規報效幫主,就讓是你此時當眾說出姓吳的和你父女過去有來往,有牽連,可是你犯罪,你自身受,也不致把我吳青就毀在你手內。陸羅錦雲,你到了最後一刹那,又何必做這種事呢?”
說話間已經出了這條小徑,外三堂三座壇口已經在望,品字形的擺列在一片綠草如茵、峰嶺環繞的廣場前,禮堂在當中,刑堂在西邊,執堂在東邊,女屠戶陸七娘竟自把腳步停住,身旁監視她的刑堂師父們,把明亮的刀往女屠戶陸七娘麵前一晃,厲聲喝叱道:“羅錦雲,你要是識趣的趕緊給我走,你敢再胡言亂語,別說我們毫不留情,可要給你些難堪了。”女屠戶陸七娘麵不改色,絲毫不帶著懼怕的情形,以嬌媚的聲音,哼了一聲道:“老師父們,不必這麼嚇我了,但得一步地,何須不為人,我是準死無疑的。老師父們何不看在祖師的麵上,在我這苦命女人身上放寬厚一些?老師父們全是闖蕩江湖的好漢,我想絕不肯和我這苦命女人為難,現在已到了刑堂前,已經是我就死之地,吳香主和我羅家有極深的淵源,我一個快死的人絕不願意再作孽,血口噴人。好在師父們全是隨著吳香主效力多年,當著老師父們的麵前,親眼見得他本身並沒有徇情瀆法的情形,他不致於獲罪,老師父們也不致於害他。我羅錦雲隻是不滿他眼前的情形,我這垂死的人,不能不叫我說幾句話,老師父們,你們就多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