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熹當即起身道:“各位,這竟陵侯可非一般公侯能比,乃是跟隨陛下出生入死多年之心腹愛將,本府區區一縣令,自不在其眼中,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無恐,公然抗擾國家度田法令;本府執法,目中始終隻有大漢律令,而無王侯將相等級之分,素來敢於摧勒公卿,碎裂頭腦而不顧。此番前去,必有爭執,甚至刀兵相向。各位自便,可不必相隨!”言罷,健步如飛,凜然出堂!
陳眾連忙起身,緊隨其後。堂內餘人也都趨步上前,跟著二人,魚貫而出!
董村。
村外的漫長官道上人頭攢動,無數民眾,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口幹舌燥,席地而坐,眷望董村。
前道盡頭,數輛車乘,一字排開,擋在村口,眾多家仆排列其後。正中間的一個華蓋車乘,門簾挑起,劉隆臥在其內,閉目養神,悠然自得!
趙熹馬至近前,勒住韁繩,見狀強忍怒火,跳下馬來,上前深施一禮,道:“懷令趙熹,見過侯爺!”
劉隆聞聽前麵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趙熹,也慌忙起身下車還禮,道:“不知足下駕到,本侯失禮,多請見諒!”
趙熹道:“本令下車後,若早日登門拜訪,也不至於當下侯爺見麵不識!本令可是久聞侯爺威名,滿門忠烈,令父起兵反抗王莽,不幸事泄失敗;侯爺效力更始繼續反莽,接著又追隨陛下,以至妻、子皆被更始斬殺!合家所為,皆為安定四海,還世間一個清平啊!”
劉隆道:“些許往事,竟為足下盡知,本侯實感汗顏!不過,大義所在,本侯理當為之。倒是足下行事,多令本侯佩服。當年那破虜將軍鄧奉本與你我同在陛下駕前軍中效力,且同足下又是至交。後來,他忽起兵反漢,足下數度寫信譴責並與之斷交。公私分明,是非清楚!”
趙熹道:“鄧奉之反,趙某深知其由。昔日吳漢南陽平叛之時縱兵搶掠百姓,民怨鼎沸,方才將其逼反。趙某書信,乃是責其不該以暴製暴,並言明陛下乃是有道之君,親履艱難者知下情,必會秉公裁決!如今,蜀郡史歆之反,又是吳漢當年屠城暴行之惡果!可見,民若不聊生,大漢則難太平啊!”
說著,他回頭看看村口遍地的饑民,又道:“這些百姓,前為良民,昨為變民,今為平民!明為何民,尚不得而知啊!”
劉隆知他話裏有話,明知故問道:“趙令此話怎講?”
趙熹道:“昨日,他們肝腦塗地,所求皆為溫飽;若能許之溫飽,何人又願浴血搏命?民以食為天,無食則必反。如今這些民眾,個個麵露饑色,本令許之以公田,所求者,正是飽其身、溫其心啊!反之,任其流散失所,居無定食,則必成饑民、流民,時而久之複又為變民,漢室終至大亂!”
劉隆道:“明府所說這些大道理,劉某都懂!懷縣如此之大,就這麼點難民,何必非要盯著安置在董家莊呢?”
趙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趙某則是代陛下行王道。這董家後繼無人,所屬宅地充為公田,配與百姓,征其徭役,收其田租,充實庫帑,天經地義!侯爺若以為其中有何不妥,敬請言明!”
“實不相瞞,這董家莊的豐田早已被本侯看上,要不是中間徒生這麼多變故,現已是本侯的田莊了!”
“竟有此事?據本令所知,這董家莊主人乃是董肇,如今已經人故地荒,故才做如此處置;而侯爺堵在村口,不讓官吏與百姓入內,卻是何意?”
“這董家莊曾由前任懷令駟豫出麵協調,已經賣與本侯!後董家又出爾反爾,竟先賣給夏家,然後又賣給李家!”
“如今這夏家、李家皆被查抄,已與董家莊無關!侯爺既稱曾與董家交易,有何憑證?請出示給本令!”
“這個倒是沒有,本已口頭談妥,隻是周折徒生後,本侯未能順利簽署字據!”
“侯爺與何人談妥,董肇?”
“不是,駟豫已代本侯談妥!”
“那董肇可曾承認?”
“不曾當著本侯的麵承認。本侯惱在明明撞見他在和夏家討價還價,卻欺瞞本侯說不願把董家莊賣給任何人,而隨後卻又賣與李家!”
“如此說來,終究還是沒有與侯爺成交?而且,買賣自由,董肇做法並未違反漢律。本令這個說法,可對?”
“這個,就算是吧!本侯現在買,也還來得及!”
“請問現在侯爺要買,那董家已經無人,又向何人購買,按何等價格?”
“就依趙令所說,現已充公,趙令代表國家;本侯在向國家購買,如何?”
“承認董家莊屬於國家,足見侯爺深明大義!隻是侯爺請看,如此眾多民眾無處安身,若不能妥善處置,遲早必會再反。恕本令實難從命!還請侯爺網開一麵,讓他們進去!”
“趙熹,這就是你有意為難本侯了。本侯未來之前,這些民眾也相安無事,有吃有住;這如今,本侯一來,反倒成了除董家莊外就無處安身了,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