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千年之初,當我滯留在南美洲的安第斯山中時,寫過一篇隨筆《神秘的島嶼》。文中提及,“西方文明起源於地中海的克裏特島,紐約的曼哈頓島集中了當今世界上最多的財富,而英國可能是迄今為止對人類文明貢獻最大的一個國家。”但到那時為止,我隻是訪學途中在倫敦逗留過10天,去劍橋一日遊而已。

2007年夏天,我參加了愛爾蘭詩歌節。有一天,在沒有申請英國簽證的情況下,我從都柏林搭乘一輛巴士,悄然來到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秘訪了這座以“泰坦尼克”號遊輪製造地和“愛爾蘭共和軍老巢”聞名的城市,卻發現她已變得十分安逸、寧靜,星巴克門口坐著聊天的老人。

及至一年以後,我複返英倫,在劍橋訪學3個月,終得以細細品味這座即將迎來800華誕的學府。期間夏季奧運會在北京舉行,而劍橋和英國其他名校一樣,每年都迎來數以百計的中國留學生。就在我離開中國前不到一個月,深圳書城舉辦了我的首場攝影展,給予我極大的鼓勵。趁著訪學間隙,我遊曆了蘇格蘭和威爾士,英格蘭的湖區、牛津、利物浦和莎翁的故鄉斯特拉特福,還曾數次遊訪倫敦,拍攝了許多照片。這本小書,可以說是依圖回憶的。

英國,沒有老虎的國家,眾所周知,17世紀的英國數學家、科學家牛頓被認為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科學家,我在劍橋期間發現,他還是一位孜孜不倦的通信者。《牛頓通信全集》有厚厚的七大卷,翻開首卷,除了寫給母親的信以外,最前麵的一封是他給朋友的諫酒信。試譯如下:

親愛的朋友:聽說你生病了,這事真的讓我很難過。但更讓我擔憂的是,你是因為酒喝得太多而生病的(大家都這麼說)。我期盼你痛悔酗酒、恢複健康。如果能讓上帝高興而使你康複如初,未來請健康生活、自我克製,這將使得你的朋友,尤其是我,感到欣慰。

你親愛的朋友,艾薩克牛頓,這封信寫於1661年,距今剛好350年。那年6月,18歲的牛頓進入劍橋大學,成為三一學院的減費生。此信應是他大學第一學期,得知故鄉少年時期的友人患病後寫下的。雖然用詞尚顯稚嫩,讀畢卻有收獲:若要成就大業,須得年輕時學會自我克製。

有趣的是,在今天的劍橋有一家頗具規模的酒吧偏以牛頓命名。我常在周末去那裏小飲,並在吧台觀看了多場溫布爾登網球賽直播,包括納達爾擊敗費德勒的驚人一幕。國王學院畢業生、小說家福斯特說過:劍橋絕不是作家想待的地方。而他的同代人、自幼在劍河邊長大的女作家吳爾夫卻認序言定:人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美的地方了。

我還想起三一學院正大門上方,立著創辦人亨利八世的全身塑像,國王右手原先握有象征權力的寶劍(權杖),這在古代中國相當於禦用的玉璽。1615年的一個夜晚(那時牛頓尚未出世),這柄尚方寶劍被一個調皮的學生用一根桌腿給偷偷換掉了。而劍橋師生都覺著好玩,甚至連當局也無動於衷,一直讓那根破桌腿存在了將近4個世紀之久。

此事不由得讓人感歎劍橋這座高等學府的寬容大度,它給學生和老師充分的自由,無論行為還是表達。同樣意味深長的是,盡管大學城擁有不少異國風味的餐館,卻沒有一家麥當勞,顯而易見,劍橋人拒絕美式快餐文化。牛頓酒吧和寶劍事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英國雖有世襲的國王或女王,卻是一個沒有威權的國度。

本書出版之際,適逢倫敦奧運會即將舉行,也算是一個小小的祝福了。寫作過程中意外地發現,本人與20世紀前半葉英國大數學家哈代有師承關係,可謂既榮幸又慚愧。哈代的高足裏有梯其瑪希,他的《函數論》是各國大學通用的數學教程。他是北京大學閔嗣鶴教授留學牛津時的博士導師,後者又是我的博士導師潘承洞教授的導師。或許,我的文脈部分來自這位與布姆斯伯裏藝術家成員過從甚密的英國前輩。

2011年4月23日,杭州彩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