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他想法一樣,這個想法成功地把我拉回了過去。家,圖書館,米拉格諾的街道,海邊,這些地方電影一樣地在我眼前閃現。
“羅米爾達現在可能還在為我守喪!我猜是這樣的,不然她現在還能做什麼呢?”這麼想的時候,仿佛我就能看見她在我眼前,還有佩斯卡特爾寡婦——我敢肯定,她想到我的時候肯定是滿懷恨意。
“我知道,她們肯定從沒到那個可憐人的墳墓前去過——他的結局可真悲慘!她們會把我安葬在哪兒?也許斯克拉斯提卡姑媽不會願意出錢給我辦葬禮,羅貝爾托當然也不會願意。我想他也許會在心裏想:‘誰欠馬提亞什麼呢?我可不欠他。他在圖書館上班,每天還能得兩裏拉!他過個小日子能用多少錢呢?’她們會像葬一條狗一樣地把我葬掉。我想,我的帽子肯定被賣掉了!哎,那又有什麼呢?我還在乎什麼?都一樣,我隻是為那個可憐人難過。十有八九這世上也有幾個人心疼他,不願他是這樣悲慘的結局。不過他現在還需要別人的擔心嗎?不,他的麻煩已經結束了!”
我又旅行了一陣,走過意大利,沿著萊茵河一路走到德國科隆,然後登上一艘遊覽船,經過曼海姆、沃爾姆斯、梅茵茲、賓根和科布倫茨。我原本還想去斯堪的納維亞,不過後來我想得有個限製,不能這樣無限製地漂泊下去。我得計劃下用錢,下半輩子都得靠那些錢生活,我至少還能再活三十年,這麼算起來八萬裏拉並不算多。從法律意義上來講,我沒有辦法提供證明我曾活過的證據,更不用說身份證明,所以我肯定找不到賴以謀生的工作。因此,為免日後的麻煩,我得有節製地花錢,這樣才能讓以後的日子過得舒坦些。一筆賬算下來,我每個月的花費一定不能超過兩百裏拉。用這點錢肯定過不上奢侈生活,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一家三口人靠著不到一百裏拉的工資也熬了過來!沒錯,我肯定能用這兩百裏拉把日子過得滋潤!
不過,說到底,也是因為我厭倦了這種一個人四處漂泊的生活。我開始厭惡我自己,渴望能有人陪伴——從德國返回米蘭幾天後的一個陰沉黃昏,我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那是一個寒冷的日子,烏雲密布,風雨欲來。我看到一個老人瑟縮著倚在一根燈柱旁。老人在賣火柴,胸前掛著一個裝火柴的箱子。他對著手背哈氣,我注意到他的一隻手上還掛著一根繩子,繩子一直垂到兩腿間。走近一點看,我發現繩子的另一頭原來牽著一隻斑點小狗。那小狗最多三四天大,躺在老人破爛的鞋子裏瑟瑟發抖,嗚咽不已。
“你願意賣那條小狗嗎?”我問。
“可以的。”老人回答,“我可以給您一個很優惠的價錢,盡管這條小狗其實值很多錢!這是一條好狗,長大後肯定是個好幫手!您隻需要花二十五裏拉就能得到它了!”
那條可憐的小狗還在哀號,盡管老人已經幫它抬了不少的身價——這一點老人是心知肚明的。與此同時,我也在心裏盤算。若買下這條狗,我能保證日後就能有一個忠誠的朋友,一個不會欺騙我也不會問我問題的朋友嗎?比如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的報紙是不是擺整齊了,這些問題它不會纏著我問,但卻能陪我解悶。若買下它,我還得給它辦一個證,替它交稅——一個已死的人肯定沒辦法做這些事,至少是不應該做這些事。這是第一次,我的自由蒙上了一層蔭翳,第一次受到了某種無端的限製!
“二十五裏拉?你把我當笨蛋嗎?”我問老人。
我把帽子拉低遮住眼睛,豎起衣領,迅速走開。天開始下起雨來,迷霧一樣的小雨讓整個世界變得模糊。
“我的自由是一件好事。”我邊走邊對自己說,“但要是這種自由反過來剝奪我拯救一隻小狗的自由,那還是有點專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