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巫婆,始終讓人不得安寧。
“你得到了什麼?你還想得到什麼?”她總是問,“你像個小偷一樣闖進我的屋子,勾引我的女兒,然後又假惺惺地來維護她的名譽,你肯定不會滿足的!”
“不,親愛的媽媽,”我總是這麼跟她說,“要是我就那麼離開了,你肯定高興,那我可不願意。”
“聽聽,你聽聽!”接著她就衝羅米爾達大吼,“聽見他說什麼了嗎?他還為此而驕傲呢,覺得自己特了不起。他竟敢拿這個事兒來吹噓……”接下來,就是一大堆咒罵奧利瓦的不堪入耳的話。最後,她會擼起袖子,叉著腰,像個潑婦一樣,“你說,你能得到什麼?你毀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就是你得到的……他一個子兒都得不到……哦,是的,當然是那樣……(接著又轉過去對羅米爾達說)當然囉,他又怎麼會在乎呢?……反正,另一個孩子也是他的……”
佩斯卡特爾這一招屢試屢驗,因為她深知羅米爾達對這件事有多在乎。羅米爾達嫉妒奧利瓦肚子裏的孩子,這一點我可以理解;因為那個孩子將會含著金湯勺出生,而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得麵對貧窮,前途未卜,被憎恨所包圍。這讓羅米爾達心裏滿是悲傷,再加上一些關於奧利瓦的傳言,更加讓她怒火中燒。是的,奧利瓦是個大美人,新鮮飽滿,跟含苞待放的玫瑰一樣,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美……而她,羅米爾達,卻蜷縮在這破爛的沙發裏,麵孔蒼白,得不到一絲安慰,感受不到一點快樂,甚至連開口說話或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我的錯?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的!羅米爾達不想看見我,甚至連我的聲音都不願意聽到。後來,事情變得更加糟糕,為了保住我們最後一處抵押的房產——“雞籠”莊園和那個古老磨坊——我們不得不把帕斯卡爾莊園賣掉。所以,母親也不得不搬了過來,跟我們一塊兒住。
但賣掉莊園也無濟於事。孩子的即將出生,讓馬拉格納更加變本加厲,他要為孩子掃清一切障礙。他同放高利貸的人勾結,以很低的價錢接下我們的房子。在拍賣會上,我才意識到賣掉帕斯卡爾莊園的錢根本不足以償還“雞籠”莊園的借款。債主將這個莊園連同磨坊送交法院處置,我們徹底破產。
我該怎麼做?無計可施之下,我開始四處找工作。任何工作我都願意做,隻要能讓我的家人填飽肚子。可我沒有工作的經驗,教育程度不高,在外的名聲也不好,結果隻是四處碰壁,根本沒有人願意給我一份填飽肚子的工作。我需要靜下來想想接下來的路怎麼走,可是家裏整日吵鬧,讓我不得安寧。
當我看到母親被迫應付難纏的佩斯卡特爾,心裏真的不是滋味。我那善良的母親,最後終於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地殘忍險惡。不過我從來沒有怪過母親,她隻是太善良而已。母親變得不愛說話,她成天呆坐在臥室的一角,雙手無力地攤在膝上,低垂著頭,好似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留下去,好似隨時準備離開。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善良老人,她的存在如何會讓人討厭?母親不時望望羅米爾達,眼裏滿是憐憫,但她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剛搬過來的時候,母親還想著為羅米爾達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我那惡毒的嶽母卻粗暴地讓她到一邊去:“不勞你費心!這個孩子是我的!我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麼算盤!”
羅米爾達當時病得很厲害,看到這一幕,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不過在那之後,我始終在旁留意,不讓我那可憐的母親再受委屈。很快,我發現這種監視讓佩斯卡特爾很煩躁,就連羅米爾達也對此頗有微詞。這讓我更加緊張,要是我不在家,她們指不定會怎麼欺負我的母親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知道母親會更不願意跟我說話。所以你應該能想到離家時我心中的不安。每次一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端詳母親的臉,看有沒有流淚的痕跡。而母親總是報以慈愛一笑:
“怎麼那樣看著我,馬提亞?”
“你還好嗎,媽媽?”
這時,母親會微微抬起手,“我很好,你看不出嗎?快去找羅米爾達吧,那個可憐的姑娘現在很孤單,很煎熬!”
最後,我決定給住在奧列格利亞的哥哥羅貝爾托寫信。我請求他把母親接過去住,並請他理解這不是為了減輕我個人的負擔,而是為了讓母親的日子過得更舒適一些。可羅貝爾托回信說他可能做不到——我們的經濟危機已讓他無顏麵對嶽丈一家人,包括他的妻子。現在,他都是靠著妻子的嫁妝生活,所以想也不敢想讓妻子答應再贍養一個人。麻煩還不止這一個,他說母親跟他一塊兒生活,其實也會碰到一樣的問題。因為他也是跟嶽母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當然他的嶽母沒有這麼刁難,但要是母親過去的話,肯定也會有不便之處。有誰聽過兩親家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並且相安無事的呢?他還說讓母親繼續跟我一塊兒生活,也有好處。這樣,她就能在自己住慣了的地方渡過人生的最後一段時日,而不用被迫再去適應新的人和新的生活方式。羅貝爾托在信中還寫道——最讓他難受的是沒有能力接濟我一下——因為他一分一毫都得從妻子那兒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