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護士最後說,焦陽,我可什麼都沒跟你說,你要是砸了我的飯碗,我可是翻臉不認人的。說完這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焦陽一個人站在醫院的大門口,夜風襲來,不勝寒意。
焦陽回到病房,對管靜竹說道,不知我是不是受了你的影響,我也覺得歪歪完全沒有必要做手術,他現在挺好的,再說哪有天才大師做手術的?管靜竹不快道,我跟你說正經事呢。焦陽說我就是在說正經事,我們明天就出院,不做手術了。管靜竹道,你真這麼想?焦陽堅定不移地回答道,我真的這麼想。管靜竹道,可是你不覺得我們同時也放棄了希望嗎?那麼一大筆手術費都落實了,這時候放棄是不是太可惜了?焦陽說,我覺得這件事一開始就是我們出了問題,歪歪其實很好,所以希望和手術費都是多餘的,可是我們非要他好上加好,這都是我們貪心造成的,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我還是要說歪歪就是天才大師,大師是渾然不知窗外事的,也有很多大師生活就是不能自理的,難道都要去動手術嗎?
焦陽決定不把這件事的真相如實地告訴管靜竹,真相太殘酷了,他是怕管靜竹跟王梅乃至王斌鬧翻,沒有事實證明這件事是他們兄妹倆策劃的,但也沒有事實證明這件事不是他們兄妹倆策劃的。而焦陽知道,管靜竹很想跟王斌結婚。
第二天,管靜竹就帶著歪歪出院了。
王梅和王斌都對這件事情極為不滿,他們問管靜竹為什麼要這麼做?管靜竹說因為感覺太不好了。
這顯然不成其為理由,家裏有個智障的孩子,自己又不積極的想辦法,難道找了個結婚對象是王斌,就真的躺在他身上吃喝,要養這孩子一輩子?一輩子是什麼概念?想一想就先把人累死了。還說這個女人多麼多麼地愛自己,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了?
這當然都是王梅背後跟王斌說的話,王斌雖然沒有明確的讚同,但是內心的天平已經向妹妹那邊傾斜,不僅回家就擺個臭臉,結婚的事也不再提了。
王梅覺得自己的曆史使命已經完成,再說多了並無益處,便不再理會這件事,又去開了一家咖啡廳專營英式下午茶。王梅的優點就是誌在參預,賺不賺錢無所謂。有時王斌從生產基地回來,不像從前那樣第一時間要見到管靜竹,就在王梅門可羅雀的店裏坐一坐。管靜竹並非沒有感覺出來王斌的變化,有一天晚上,她對王斌說道,如果你心裏實在不平衡,那我可以跟你做個婚前公證,有關歪歪的一切事宜都不需要你管,全由我自己負責,你看這樣行不行?王斌脫口而出道,你覺得這可能嗎?你覺得你做得到嗎?那我們還用得著結婚嗎?
一語醒心。
兩個人也同時為最後這句話愣住了。管靜竹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怎麼又讓曹虹說對了呢?她的身後真的是萬丈深淵啊,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曹虹的話還音猶在耳,她現在真的在這裏住不下去了。
管靜竹默默地走進臥室,她收拾行李的時候,王斌一直也沒有到臥室裏來。直到她提著行李來到客廳,王斌才幹巴巴地說了一句,我不是這個意思。而且他還走過來抱了抱管靜竹,輕聲地說不要走好嗎?管靜竹心想,這是戲啊,是戲你就得讓人家演完,有些戲人是要演給自己看的。
果然,管靜竹搬回自己家以後,除了在公司偶爾能見到王斌之外,他並沒有再打電話要求她回去住,這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管靜竹交辭職信的時候,把那枚鑽石戒指也包在裏麵了。
隆冬的一個中午,陽光稀鬆散淡,並沒有辦法減輕寒冷。焦陽騎著摩托車到郊區去送快遞,手都凍僵了,回來的路上正好經過管靜竹的家,他決定上去喝口熱水。上樓梯的時候,他的兩隻手還是抓車把的形態,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他用力搓了搓雙手,才拿出鑰匙。
進了屋以後,焦陽發現不僅門窗緊閉,連厚厚的遮光窗簾也都拉上了,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心想,可能是管靜竹跟王斌已經結婚了,所以徹底搬過去住,這邊收拾妥當關窗拉簾也可以擋擋灰。
焦陽來到廚房,想燒口熱水喝,一進廚房他差點兒沒嗆個跟頭!廚房裏有濃重的煤氣味,他這才意識到一進屋聞到的怪味是煤氣味,而他猛一進門沒有判斷出來罷了。焦陽一邊咳嗽一邊關了煤氣開關,推開了廚房的窗戶,一股巨大的冷風撲麵而來,此時他才警醒家裏可能出事了。
果然,緊挨著廚房的就是管靜竹的臥室,門開著,管靜竹穿戴整齊地躺在床上,臉上還化了一點淡妝,看上去麵部神情柔和,仿佛熟睡,其實人已經昏迷了。
焦陽抱起管靜竹就往陽台跑,又打了120急救電話……
管靜竹從急救室推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她麵色蒼白,嘴唇青紫。醫生對焦陽說,再晚送來五分鍾,人就救不回來了。焦陽跟進了病房,管靜竹躺在病床上,微睜著眼睛,眼神空洞而淡漠,她始終也沒跟焦陽說一句話。但是焦陽心裏明白,一定是她跟王斌的婚事出了問題。
下午,焦陽回去給管靜竹拿換洗衣服毛巾等物,回來時在病房的門口聽見管靜竹的哭聲,隻見曹虹陰沉著臉坐在她的床邊。焦陽以前並未見過曹虹,但看過她的照片,知道她與管靜竹的感情親如姐妹。他想,管靜竹心裏的苦水一定得吐出來。所以他沒有馬上進病房。
曹虹說道:“……你為了他,他配嗎?”
管靜竹道:“我哪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我自己,我怎麼會傻成這樣呢?我覺得我也不是跟他不合適,我跟誰都不合適,我終於想明白了,我根本沒有被這個社會接納過……我無論怎麼做都是不合時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