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行止雜拾(4)(2 / 2)

其實,這等花活兒在中國早已被玩兒爛了。據《夢粱錄》記載,南宋皇帝的餐廳曰嘉明殿,隸屬殿中省的禦廚房則位於與大殿相對的東廊門樓。嘉明殿上,常年有兩列武裝警衛,四周的廊廡,則布滿了皇家服務人員;光是伺候皇上進餐的,就有小園子、快行、親從、輦官、黃院子等許多名堂。皇上傳膳之後,警衛要馬上在殿中省和嘉明殿之間排成兩排,禁止閑雜人員穿行。之後“省門上有一人呼唱,謂之‘撥食’。次有紫衣裹卷腳襆頭者,謂之‘院子家’,托一合,用黃龍繡合衣籠罩,左手攜一條紅羅繡手巾進入,於此樣約十餘合,繼後又托金瓜各十餘合入”。正餐之外,君王還可隨時招呼零食小吃,名曰“泛索”,估計場麵也小不了。

其他方麵的儀軌,中國老大同樣不讓西洋同儕。亨利四世的兒子路易十三很“拽”,和朝臣商討軍國大事時,偏偏喜歡坐在馬桶上發表高見,因而聲名遠播。至今,印度的一家馬桶博物館中,還有他老人家“禦座”的複製品。不過,此等行徑比起中國帝王來,起碼要晚一千多年。司馬遷在《史記》之中,對漢武帝劉徹的類似舉動已有明確記錄:“大將軍(衛)青侍中,上踞廁而視之。”踞,是兩腿前伸呈“倒八字”的坐姿,故而劉徹所用之潔具,必為馬桶而非蹲坑。

漢武帝確實是雄才偉略,坐在馬桶之上,和大舅子衛青咬咬耳朵,就能把征剿匈奴之類的大事辦了。實在是高!不過需要指出的是,中國古人不穿內褲,袍服之內便是一馬平川,因此當眾踞坐,實在很無賴。

窈窕淑女遇到“情況”,自然不可一踞而就,得另想法子。據《萬曆野獲編》記載:“明製三品以上命婦,遇太後中宮大慶元會令節,例得朝賀。……命婦入朝,例許帶一婢,俱以女或媳充之,後妃賜問,亦全不諱,更問字何氏,嫁何年,讀何書,豔黠者多叨橫賜。又每人給一圍屏一溲器,可謂曲體之至。”如果沒有這段文字,人們很難想象,皇城之內,居然出現過布幛高張、窸窣四起的亮麗風景,太後娘娘們居然要為誥命夫人們的“方便”問題而操心。

此等場麵西洋其實也曾有之。路易十四的兒子路易十五當政時期,巴黎便有經營性流動廁所。主其事者手持錫製馬桶和一塊大布逡巡街頭,還不時高喊:“誰都知道該做什麼了吧?隻要兩個蘇。”知道“該做什麼”的人交錢之後,該人便會用大布罩將此人從上到下罩住,好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窸窣”。可見,逢到人生之大事,中外的解決思路往往並無二致。

中國攜帶流動廁所者,也有文人雅士。晚明的陳繼儒(號眉公)便是一個。陳眉公是散文小品名家,又能畫兩筆畫,編幾本暢銷書,因此盡管不仕不賈,日子過得卻很滋潤。據《梵天廬叢錄》收錄的資料:“陳眉公每事好製新樣,人輒效法。其所坐椅曰眉公椅,所製巾曰眉公巾,所食餅曰眉公餅,所交娼妓為眉公女客,已可笑矣。其尤者,至其溺器,空其底,以便野坐,則呼曰眉公馬桶。”對於“眉公馬桶”的命名,後代另一個日子過得很滋潤的文人李漁頗不以為然,並在《閑情偶寄》中大發感慨:“噫!馬桶何物,而可冠以雅人高士之名乎?”眾多雅人高士隻顧自己去雅,不屑將自己的名聲與馬桶掛鉤,更無意於推進此類關係民生的改革,於是等到19世紀末抽水馬桶已在歐洲普及時,紫禁城中的老佛爺依舊隻能把玩那精致無比的老式馬桶。所幸,其時已無命婦朝賀製度。

回過頭再說漢武帝,其實他為人行事還是有分寸的,坐在馬桶上接見的隻是衛青之類的親信。另一個大臣汲黯彙報工作時,“上不冠不見也。上嚐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汲黯官位雖不甚高,卻敢於當眾講真話,往往讓劉徹下不來台。劉徹在惱火之餘依然能敬重他,也算是個明君。不過,此類人物最多隻能博取“上不冠不見”的虛名,難有進步,因此官場之有誌者,還是要力爭與“上”同廁之類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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