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衙門並非總理辦公室,其全稱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為第二次鴉片戰爭後新設機構,專司“外交事務”,位居吏、戶、兵、刑等六部之上。中國古代雖有“折衝尊俎”之說,講究於酒宴之上克敵製勝,但想在吃喝談笑間將對方之“衝(戰車)”折退,自己的實力總得差不多。積貧積弱之國,還在思謀“以飲食為交涉要務”,則“尊俎”雖有,“折衝”全無,最終隻能割地賠款了事。
食堂與衙門共存,乃製度使然。中國官吏的俸祿大都有限,明代六部尚書為正二品,全年俸銀僅152兩,清代二品大員年俸也不過158兩,七品芝麻官隻有45兩。這點收入,不足以讓大小官員安心為朝廷效力,於是皇上得另外想轍。一方麵,對臣工拿“紅包”睜隻眼閉隻眼;另一方麵,搞點公款吃喝。這樣做的好處是朝廷節省了明麵上的開支,退休負擔也能少點。因為官員“乞骸骨”後可領半俸,而“紅包”“公費用餐”是不在其列的。其弊病,則不必細說。
低工資外加公款吃喝既成製度,萬歲爺們便有了掌控官員嗓子眼的繩套,也增添了給臣子們送溫暖的本錢,這就是賜食。因為手下人如果囊中豐盈,都能上大街吃小館子,這賜食的效果便會大打折扣。
平心而論,皇上給手下送吃送喝,並不全然是為了籠絡人心,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唐太宗的宰相杜如晦死後,李世民為失去股肱悲痛不已,“後太宗嚐新瓜美,愴然悼之,輟其半,使置之靈座”。這半瓜之賜就很有人情味兒。老李的後人玄宗李隆基,在金鑾殿召見“謫仙人”李白並看了他的文章之後,“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此愛才之舉也堪稱道。北宋的宋仁宗出生後,其父宋真宗“喜甚”,“宮中出包子賜臣下,其中皆金珠也”。家中添丁進口,破點錢財與臣子同喜,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需要與人分享。
北宋皇帝,自太祖以降大都好吃羊肉,據說還是祖宗家法。於是禦膳房便多了一個差使,烤製羊肉遍賜百官。由此民間還編出了順口溜:“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意思是學好東坡老先生的文章便能當官,有資格享用禦賜羊肉,否則隻好待在家裏喝菜粥。賜食之深入人心,由此可見一斑。其實,天下蘇文第一熟的東坡先生本人,倒是更喜歡吃菜羹,曾多次在詩文中提及此好,還專門寫過一篇《菜羹賦》。
如果哪個剛有資格“吃羊肉”的傻小子,趕巧啃了半個瓜,喝了兩勺羹或是撈了金珠包子,便自以為從此和萬歲爺鐵瓷,想來個肝膽相照,此人必倒血黴無疑。何為賜?上給下也,尤指君王給予臣子的恩寵。中國眾多帶“賜”的詞兒,無不具有此義,如賜姓、賜田、賜爵、賜履(封地)、賜祭、賜諡……賜食自然也不例外。皇上給你吃點兒喝點兒,是要你感激涕零,死心賣命,而並非要和你拜把子。這上下尊卑的關係容不得半點含糊。
三國時的曹植曾寫過一篇《謝明帝賜食表》:“近得賜禦食,拜表謝恩。尋奉手詔,湣臣瘦弱。奉詔之日,涕泣橫流。雖文武二帝所以湣憐於臣,不複過於明詔。”這魏明帝曹丕雖然是曹植的哥哥,但後來兩人卻是君臣,因此賜食之後曹植便要上表謝恩。曹植老爹曹操的首席謀士荀彧,曾為其底定中原立下奇功,後來與曹操肝膽相照了一回,坦言他想取漢帝而代之的計劃委實不妥,結果被曹操賜食。首席謀士打開食盒一看,裏麵空無一物,知道是告訴他今生今世沒的吃了,於是“飲藥而卒”。知道了賜食之凶險,曹植做篇“涕泣橫流”的表麵文章以圖自保,實屬必要。
今人已遠離賜食的麻煩,可以隨便上街吃小館子,實在是幸運之極。隻是“非典”之類還有些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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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吃請
曆朝曆代皇帝國王,不管趙錢孫李,還是路易亨利,逢到與臣民會餐這樣的事兒,總是請客的時候多,吃請的時候少。道理很簡單,皇上有錢有權,要請客隻是一句話的事,用不著跟誰請示彙報,也沒有監察部門管著。若是有人瞎起哄,說請客多了影響經濟發展,高興了用一句“與民同樂”堵你的嘴,不高興時下道聖旨把你“哢嚓”了。請客既有如此便利條件,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