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吃喝門道(6)(2 / 2)

官飯難吃已成舊事。如今,無論是飯菜質量還是就餐環境,此類吃喝都沒的說。至於其他方麵是何狀況,因身在“場”外,無從置喙。

堂餐滋味

當官的一大好處是有的吃。而且官越大越是有的吃。起碼中國古代如此。許多時候,當官之後想不吃簡直都不行,因為有製度管著。

唐朝時,太宗李世民看到大臣值班很辛苦,常常到了吃飯時間還幹不完事,於是降旨,供應午餐。免費,白吃。這就是堂餐,也叫堂饌。老李的算盤其實打得挺精:把手下餓出個胃潰瘍什麼的,沒人幹活不說,還得老傳太醫給他們治病,醫藥費也不少花,不如送頓飯吃,花錢不多,還能落下個關心下屬的好名聲。唐朝開國初期政事清簡,據《新唐書》記載,太宗時中央和地方官員全算上,編製不過720人,相當於北京市局級幹部的三分之一,加上編外人員也不算太多,因此,給朝臣來上一頓免費工作餐,還說得過去。

不過,此例一開,難免有人登鼻子上臉,非要來個錦上添花。以後,朝臣一旦升至宰相,白吃飯不說,還要單獨另開小灶,說是這樣可以吃飯工作兩不誤,商討國家大事時不受外界幹擾。理由很是堂皇。唐朝雖未設宰相之職,但是享受待遇的人可是不少,尚書、中書、門下三省的主要頭頭都在此列。大家湊在一起,開個大唐公司臨時董事會,捏咕捏咕,就能把這件事定下來。萬一下麵有人反對,還可以說是集體決策集體負責,讓他板子找不著屁股。

高宗時,宰相之中大概有人聽到了下麵議論,於是研討吃喝是否過於豐盛,“欲少損”。新當上宰相的張文瓘大概心理有些不平衡,覺得憑什麼你們吃夠了,輪到我就要改革,於是發了一通高論,說是“此天子所以重樞務、待賢才也。吾等若不任職,當自引避,不宜節減,以自取名”。這話實在有分量。當高官吃好飯,這是皇上的恩典。想在此事上搞什麼改革,隻能說明你沒有真本事,幹脆回家抱孫子得了。此言一出,舉座啞然。是為國家省點夥食費還是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如果連這點事體都拎勿清,確實該抱孫子了。一項製度一旦建立,受益者總不難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維護它的存在。堂餐即是一例。

既然宰臣們得開小灶是皇上的恩典,總要投桃報李才是,於是唐代便出現了燒尾宴。大臣當上宰相,官階上大大進了一步,等於鯉魚跳過了龍門,隻有將尾巴燒掉,才能修成正果。因此,新任宰相必須辦一頓豐盛宴席,請皇上當主客,這就是燒尾宴。唐中宗時,韋巨源官拜尚書左仆射即宰相,便向皇上進獻過一頓燒尾宴。據《清異錄》記載,其中菜點兼備,名堂甚多,像什麼光明蝦炙(生蝦可用),通花軟牛腸(胎用羊膏髓),生進二十四節氣餛飩(花形餡料各異,凡廿四種),生進鴨花湯餅(典廚入內下湯),冷蟾兒羹(蛤蜊),鳳凰胎(雜治魚白),升平炙(治羊、鹿舌拌,三百數),八仙盤(剔鵝作八付)等,共數十種。為了燒掉尾巴,韋巨源想必大大破費了一回。不過,這樣做也不吃虧,隻要在宰相位子多吃幾年就能找補回來。

等到安史之亂後,由於國力衰竭,堂餐也不得不跟著打折扣。唐德宗建中三年時,為了籌集軍費,皇上下令降低禦膳和皇太子吃喝標準,中書侍郎張鎰立刻跟著上折子,“奏減堂餐錢及百官稟奉三分一,以助用度。”張鎰算是聰明人,知道到什麼山唱什麼歌,皇上都減膳了,你就絕不可再唱“此天子所以重樞務、待賢才”的高調,否則老板一怒之下拆了食堂,讓你再餓著肚子上班。這就是官場學問。節約堂餐支出即可補充軍費之不足,可見當時公款吃喝的人數已然大增,國家有些難以為繼了。

不過,堂餐標準雖可降,原有規矩卻不可破,宰相吃飯時,依舊禁止下級奏事。一般人等也沒有這個膽量,除非不想混了。可是遇到非一般人等,便有些麻煩。唐順宗時,就出過這樣一檔子事。一次宰相鄭珣瑜、韋執誼、杜佑、高郢幾人正在中書省用餐,翰林學士王叔文非要找韋執誼議事。這可把韋丞相噎著了。王叔文雖然官位不高,卻是皇上的大紅人,此時不見,雖合製度,可萬一他在聖上耳邊嘀咕幾句,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韋執誼思忖多時,臉兒漲得通紅,最後終於想得通徹,不但將王叔文迎到官署,還讓手下再備一桌飯,陪他吃將起來。杜佑、高郢兩位也是明白人,聞知此事埋頭繼續吃自己的飯,一言不發。隻有鄭珣瑜犯傻,覺得宰相尊嚴掃地,長歎一聲:“吾豈可複處此乎?”隨即吩咐手下備馬回府,堂餐,不吃了。一頓不吃固然不打緊,可幾天後老鄭的宰相烏紗帽便沒了,再想吃堂餐也沒戲了,窩囊得他一病不起,鬱悶而終。

不知官場規矩有時即是無規矩者,官,當不穩;飯,吃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