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武備的雙手搭在他的腿上，旗袍就在他的雙手上，閃著沉鬱的光，沉默，然後才說：“這個問題那麼重要嗎？”
“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丁昭珂說。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在那光滑的旗袍上跳，滑動。
他想了想，他思考的樣子，在兩天之後就永遠地留在了丁昭珂的心裏，她覺得他已經有了答案，隻是這個答案可能在薑小紅的死麵前，顯得太不合時宜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旗袍說：“那麼好吧。等我把汪精衛殺死，等我重新回到你這裏。我再回答你。”
丁昭珂無奈地說：“好吧。我等著。”
丁昭珂等待著的回答失去了最佳的時機，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當黎明終於緩緩到來後，張武備卻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那是中國農曆年的大年三十。酒會開始的時間是上午的十時。一大早，雪已經徹底地停了，街道上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因為薑小紅事件，和即將到來的酒會，主要街道上巡邏的士兵多了一些。這給城市帶來了一些緊張的氣氛。從窗戶向外張望，張府那座未完工的塔，在清冷的空氣中顯得筆直而堅挺，多了一些陰森的意味，少了一些霸氣。因此，她憂心忡忡地對張武備說：“我已經後悔了，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也許以後還有機會。”
“我沒法等待。那樣我會發瘋的。”張武備的精神並不好，他的臉色因連日的睡眠不足而有些發灰。
那天清晨，雪霽之後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照亮了屋子的一小片。張武備老實地坐在那片陽光中，那是丁昭珂要求的。他像個聽話的孩子。丁昭珂用梳子為他精心梳理著頭發，一下，兩下，三下……他的頭發很硬，很不聽話。丁昭珂問他：“如果此時，我讓你放棄一切，放棄你的遊擊隊，放棄平原上的夢想，你能答應嗎？”
張武備搖著頭：“不能。”
丁昭珂笑了：“我知道了。如果你能學會放棄，也許我就不會愛你。我不會阻止你了。你想怎麼延續你的夢想你就做吧，你想怎麼延續你的傳奇，我都不會攔著你。”
好吧，這是冗長的兩天。在結束的那個清晨，梳理頭發，使張武備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的溫柔，一些留戀的念頭隻是轉瞬間的事，隨即，便消失了。同樣，丁昭珂，她女人的天性也在那個清晨全部地釋放了。那些堅硬的頭發，在她輕柔的梳理中，慢慢地順滑了，變得乖巧了，它貼在堅強的頭顱之上，像是隨時待命的士兵。在此後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裏，她女人的天性都被包裹起來，留給了一個人。她也一直記得，那個被雪裝點的大年三十的上午，明晃晃的陽光，緩慢移動的梳子，整齊的頭發。
還有衣服、領帶、皮鞋，當然，還有眼鏡。這些是早就準備好的。丁昭珂，甜蜜的準備。無數次的遐想。一個英雄的整裝待發。一個完美的任務的結束。幻想中的好消息。傳奇會從平原延續到城市。張武備，極不習慣身上的西裝，對那樣一副平鏡非常不適應。他說他想起戲裏邊的那些小醜。
丁昭珂說：“你要殺的那些人才是小醜。”
時針開始變得快起來。冗長的等待突然開始了加速。他們一起走出了丁家的院子。塔的影子開始偏向西，它的一半，看上去有些發青，像是有水從塔頂向下泄。街道上，馬車、汽車，開始向一個地方彙集。丁昭珂有些緊張地抓住了張武備的衣袖。張武備笑著安慰她：“沒事。他們比我們更緊張，更害怕。”
後來丁昭珂向碧昂斯描述那天上午的整個過程時，神情絲毫也不憂傷，她的自豪與驕傲令碧昂斯感到困惑。碧昂斯在《平原勇士》中寫到了那個她缺席了的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