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薑小紅之死
汪精衛訪問A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隻是地點還無法確定,丁昭珂為此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兩張記者證,一張是她的,另一張,寫著報社另外一個男記者小唐的名字。她盯著小唐那張記者證,把那上麵的名字看成了張武備的形象。她不禁心猿意馬,“你會成為一個民族英雄的。”
那個充實而美麗的冬天,春節的來臨那麼值得期待,一場細雪讓A城披上銀白色的外衣。在丁昭珂看來,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看著留在白雪之上的腳印,設想著哪一行是張武備的,他的腳印從平原的深處,一直能夠延伸到城裏,那串腳印會是漫長的,卻很紮實有力。當那串腳印來到她的腳下時,她覺得自己的腳印會和他並排而行,然後一起來到某個地點。兩行腳印。那是浪漫的A城,那是戰爭中最美好的事情。可是提前到來的腳印並不是張武備的,而是薑小紅的。她的腳印,孤單而令人充滿了困惑。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幾天,薑小紅將近中午時分敲開了丁昭珂的門,像以往來城裏探聽情況一樣,她隻身一人。丁昭珂說:“我沒想到是你。”
薑小紅淒然一笑:“我想到了。這個人必須是我。”
薑小紅是來替張武備完成刺殺汪精衛的任務的。薑小紅告訴丁昭珂,她根本就沒有告訴張武備,她們倆已經謀劃好的刺殺計劃。那個計劃,落入了她的思想,然後再沒有施放出來。而張武備,一直在等待著機會的到來。她告訴張武備,等待是通向目標的唯一方式,雖然等待會帶來焦躁不安,她提醒張武備,我們不能打無準備的戰鬥,丁昭珂一直在為此而努力。這個意外的消息令丁昭珂有些憤怒:“你是說,他不知道汪精衛來A城的時間?他根本不知道我為此付出的努力?他一直蒙在鼓裏,他一無所知?”
薑小紅力圖平息丁昭珂的怒火:“不,恰恰相反,他知道。他每天都在瀏覽我從你這裏拿回去的報紙,他看得很仔細,我知道,他是在那上麵找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的,你的名字。每一次,當他找到你的名字時,我會發現,他的臉上會露出難得的笑容。”薑小紅的表情矛盾而複雜。
丁昭珂的憤怒被那個溫馨的場麵所感染了一會兒,隨即她繼續質問:“你沒有告訴他,他就不會知道。他不會知道我為了這個計劃操了多少心,他不知道我為了他犧牲了多少,他不知道,我對他的到來有多渴望。”越說越傷心,她嗚咽著說不下去。
“他知道。”薑小紅說,“如果他知道你已經有了刺殺的計劃,如果他知道了你為此所做的努力,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那個人就是他,但是你想過後果嗎?你想想,他能活著回去嗎?你以後還能見到他嗎?”
“這是個完美的計劃。”丁昭珂喃喃自語道。
“不,沒有完美的計劃。”薑小紅說,“自從我們倆開始打遊擊,打鬼子以來,就沒有過完美的計劃。”
張武備的缺席仍然令丁昭珂落寞和憂傷,她問薑小紅:“你能確保殺死汪精衛嗎?”
薑小紅搖搖頭:“不能,但是我能確保武備是安全的。”
距離春節前的招待酒會,還有五天。談起早到的目的,薑小紅直言不諱地說,她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替張武備弄到一把勃朗寧手槍,比利時造的。她告訴丁昭珂,這是張武備最想得到的一件禮物。在隨後的兩天時間裏,薑小紅在日本軍官經常出沒的城西一帶尋找著合適的時機,時機真的讓她給碰上了,第二天的夜晚,當她帶著一團的寒意和血腥敲開丁昭珂的門時,她的手裏,真的握有一把特別精致的手槍,她氣喘籲籲,顯然是奔跑而來。她說,她碰到了兩個喝醉的日本軍官。此時,外麵已經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丁昭珂大吃一驚:“那日本軍官呢?”薑小紅說:“我沒用槍,用這個結果了一個。另一個跑得快。”她亮了亮藏在綁腿裏的匕首。這是計劃之外的。薑小紅請丁昭珂替她做一件事,就是把勃朗寧交給張武備。丁昭珂納悶地問:“為什麼你不親手交給他?”薑小紅從容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薑小紅告別時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她折返身鄭重其事地對丁昭珂說:“上次你不是問我幸福嗎?我現在告訴你,為他死是最大的幸福。”丁昭珂還在回味著她那句話的含義時,薑小紅已經匆匆地離開了。之後沒多久,槍聲就把A城的夜給吵醒了。整整一個晚上,她都在後悔沒有把薑小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