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衛和一個營長,哪個死掉更有轟動效應呢?”丁昭珂步步緊逼。
張武厲眼睛突然間放了一下光,他抬起眼皮,仔細地看著丁昭珂,“你是什麼報的記者?”
“《實報》,還有美聯社。”
“你的問題,怎麼像是從延安來的記者問的?”張武厲的聲音大了,眼睛也睜得大了。
“那麼,我應該怎麼問?”
“你應該問,我們是怎麼挫敗他們要襲擊一個集團軍營長的陰謀的。”
“如果你覺得大家對你的問題更感興趣,好吧,請你說說吧。你們是怎麼挫敗的?”
張武厲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他們是如何挫敗遊擊隊的陰謀的:“他們一進城,行蹤就完全掌握在我們手中,他們去了哪裏,想幹什麼,我們都一目了然……”
采訪能夠提供給丁昭珂的素材並不多,關於張武備,似乎沒有人能夠說得清,他像是一個影子來到了A城,然後又飄到了別處。至於他為什麼隻是刺殺了一個侍衛,而不是侍衛旁邊的那個更有價值的人物,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這一切,似乎隻有當麵去向張武備求證了。
當刺殺事件在A城餘波未平之時,數百裏之外隱秘的山林,張武備早已經把它忘記了。他正在接待幾個熱情的石匠,他們並非來自東清灣,而是平原上一些並不熟悉的地方,甚至還有來自遙遠的福建古田的一個南方人,他的方言艱澀難懂,但是他無比崇敬的眼神鮮明奪目。他們說,他的名聲已經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飛遍了整個平原。而他們,是應千萬人的要求,來給張武備雕刻一個石像的,他們隻是無法確定,石像是找到一塊完整的石材,修成一個與人同比例的雕像,還是計劃更加宏偉一些。福建的石匠興奮地說:“樂山大佛知道吧。它建於唐代,依淩雲山棲霞峰而建,高有71米。它建在崇山與河流的交彙處,仍然巍峨聳立。如果我們在平原的盡頭挑選一座那樣的山峰,把它雕成龍隊長的形象,整個平原的人都能看到。”福建人的提議立即博得了其他石匠的隨聲附和,而且這個宏偉的藍圖,仿佛就在平原的西部等待著他們,他們躍躍欲試的神態溢於言表,恨不得馬上起程去尋找一座臨近太行的山峰。張武備也被他們遠大的理想和計劃鼓舞著,那一天的秘密山林,多了一些豪爽的酒氣和衝天的豪氣,他特意用前幾日打來的野豬肉招待幾個年輕的石匠。來自福建的石匠陳阿應,他令人頭昏腦漲的方言在幽秘的山林間回蕩,令人浮想聯翩。他詳細地說著他去過的那座世界著名的大佛,說著它的偉岸,說著它的榮耀,說著他們即將尋找到的那樣一個偉大的山峰。那是一個可以預見的英雄的未來。另一個石匠說:“等我們找到這樣一座山峰,我們號召平原上所有的石匠都加入到我們的隊伍。”
第二天一大早,石匠們每人喝了一碗張武備親自倒上的送行酒,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尋找一座山峰的路程了。
張武備,此時的龍隊長,被那樣一座正在等待著石匠們的山峰所感染,它的模樣,在福建人的方言之中漸漸地清晰起來,而眼前的薑小紅,她的變化卻被他忽略了,他絲毫沒有發現,在某些時候,比如傍晚時分,當他們獨處時,薑小紅身上發生的某些變化。
變化來自於薑小紅與以前不同的衣著。
匆匆逃回山林之後的第五天,薑小紅才突然想到了她從A城買來的絲綢旗袍。她急忙找來那個已經揉得不成樣子的包袱,它孤獨地待在一個角落裏,已經落滿了灰塵。打開包袱,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件晃人眼睛的豔麗的紫色旗袍。紫色,並不是她特別喜歡的一種顏色,在A城的一幕幕再一次逼真地閃現出來,她在馬市大街不厭其煩地挑選,她出入於每一間綢緞莊的影子,她不記得自己挑選過這樣一個紫色的旗袍。它是怎麼從A城的綢緞莊來到山林的?這深深的疑問折磨著她。這使他們第一次的A城之行,蒙上了無法磨滅的混亂印跡。
旗袍,跳動的紫色。她穿上旗袍,夕陽餘暉中的傍晚會突然抖一下。那件紫色的旗袍,在她身上的時間很短暫,就像是夏天的雷陣雨那樣短暫,不僅張武備沒有注意到,就算是他在自己的提醒之下,看到了,他仍然無動於衷,他坐在茅草屋的窗前,那隻是一個不方不圓的洞,從洞裏看去,是一片片茂密的樹林,無盡的樹林後麵,是廣闊平原的盡頭,連綿的山脈拔地而起。張武備隻是掃了一眼,“怎麼了?”
“沒有什麼。在A城,我買了一件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