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到城裏自然能夠找得到。”張武備說這話時想到了女記者丁昭珂。女記者的形象一出來,他就感覺,A城,像是從霧裏浮現了出來,街道清晰,橫平豎直,有人引著他走向憲兵隊,伊東正喜就站在那裏等待著他來射擊。這個隻有小孩子才能生出的幻想,在許多天裏都支撐著張武備去A城的信心,而且,信心一天比一天增強。而當那一天終於來到,A城,就踩在他的腳下時,他才真切地感覺到,幻想隻能存在於腦子中,而不是現實中。

他們撲了個空。女記者並沒在家,這讓他們的A城之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張武備並不死心,他決定還是自行找到憲兵隊,等待下手的機會。薑小紅說:“我們不能滿大街地去打聽憲兵隊,那樣太引人注意了。我們還沒看到日本人,他們就會先找到我們。”

他們在南城的馬市大街埋伏了下來。馬市大街,看上去比較繁華,街上商埠林立,來往行人較多。更加讓張武備覺得等待是值得的,是一間商店的招牌上寫著一些日本字。此刻他們就坐在那個有日本字招牌的商埠對麵,一間茶館內。他們分成兩桌,分別靠門的左右兩個窗戶。從窗戶裏可以看到對麵商店裏進出的人。但是整整兩天,商店都門前冷落,沒有一個人出入,更別說有日本軍人了。但是從茶館的窗口,他們能看到遠遠的一個高高的建築,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像是一個大大的罐子,或者一個放大了的瓶子。

第三天的早晨,他們已經失去了再去那裏等待的信心。他們待在旅舍中,商量著下一步的行動方案。與張武備落寞的神情相反,薑小紅看上去輕鬆自如,她的提議很切合實際,她說,既然我們已經來了,既然我們無法找到日軍的憲兵隊,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一個普通老百姓那樣,在城裏買些我們需要的東西呢?

進城的計劃突然改變,這讓信心十足的張武備有些興味索然。他沒有響應薑小紅去采購的臨時倡議,但也沒有表示反對。他們兵分兩路,薑小紅帶三個士兵去馬市大街采購,而張武備,帶另兩名士兵信馬由韁看著那個罐子似的建築,慢慢地靠近。

這就是張武備第一次看到那座塔。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塔的名字,塔建在A城的什麼方位。他們越靠近,張武備越覺得那些街道似曾相識。等他們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座在建的塔,張武備才突然意識到,那座塔建在他叔父的院子裏。他端詳著那座奇怪的塔,不一會兒脖子就累了。他覺得它的影子像是一個大大的掃把。一輛軍用的吉普車開進了院子裏。一個念頭一下子興奮了他的神經,像是鑽進了一個小蟲子。那個振奮神經的小蟲子就是張武厲。

當張武備在塔的不遠處決定重新規劃他的刺殺目標時,薑小紅卻出入於綢緞莊,為自己精心挑選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想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光彩照人的女人。想讓女人這個詞重新在自己的身體上煥發光彩的念頭那麼強烈,以至於她挑花了眼,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穿什麼樣的衣服,才能配得上女人這個詞。忠誠的遊擊隊員們,站在大街之上,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們開始懷念那些艱苦而快樂的日子,好像,他們和那些日子已經分離得很久很久。他們說:“副隊長在裏麵幹什麼呢?”

“誰知道呢。估計是有人要結婚了吧。我姐姐結婚的時候也是到A城來買的嫁衣。”

“會是誰呢?”

不管是誰,他們覺得,薑小紅這麼積極地一個店一個店地挑選,一定是一個非同一般的人物。他們甚至猜測,也許是龍隊長的姐姐要結婚了,據說,一個木匠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也許是送給上次來山岡的那個女記者呢。我們來的時候什麼禮物也沒帶,城裏人喜歡別人送他們禮物,他們一見到禮物就高興,如果他們收下來,那麼,你托他的事情就十有八九了。這個理由比較充分,但是有一個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見,“女記者不是沒在家嗎?我們買了禮物怎麼送她呢?”立即就有人說:“下次呀。我們找不到她就進不了憲兵隊,進不了憲兵隊怎麼去刺殺伊東正喜小鬼子呀。隊長不都說了嗎,女記者好像有一個什麼證,到憲兵隊門口,隻要晃一晃就能進去。”就在他們胡亂猜測時,薑小紅在綢緞莊裏已經試穿了第十九套旗袍了。她仍然不滿意,各式各樣的旗袍,水紅色的、天藍色的、藏青色的、灰色的、大花的、小碎花的……越看,鏡子裏那個穿旗袍的女人越不像是自己。如果不是聽到了一聲槍響,薑小紅猶豫不決的挑選可能還會繼續下去。那聲槍響讓她心神不寧,眼睛跳來跳去,她讓老板匆匆地包了一件旗袍,夾在腋下,風風火火地衝出了綢緞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