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昭珂短暫離開的時間裏,薑小紅表達了自己內心的不安,她看著張武備表情自然放鬆的臉:“你學會了開玩笑。”
“玩笑?沒有吧?我什麼時候開玩笑了?”張武備警惕地問。
薑小紅搖了搖頭:“就剛才,你對一個陌生的女人開了一句玩笑,你說她身上一點女人的味道都沒有。”
“那是一句玩笑嗎?”張武備不解地問。
“也許不是。”薑小紅強調說,“可她是一個女人。”
張武備更加迷惑:“那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一樣。”薑小紅肯定地回答。
直到很久以後,張武備才深刻地體會到薑小紅那句回答的意義,那個時候,年輕活潑、思想開朗、做事決絕的丁昭珂已經成了他生命中無法抹去的一道風景了,他時常會想起當初的那句玩笑,正是那句不經意間的玩笑,把丁昭珂帶到了他的身邊。
是的,女人,薑小紅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性別特征,尤其是當丁昭珂洗完澡進來,她明眸皓齒的模樣,和目光中執著閃爍的光芒,開始讓她突然感覺到了內心的一個秘密升騰了起來。女人,這是個多麼遙遠的詞,她自己忘記了性別,就連她周圍的人,她最親密的人,和她幾乎朝夕相處的人,張武備都從來沒有和她開過玩笑,卻對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開了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嫉妒,是那片山岡之上嶄新生長的一種植物,它隻生長在薑小紅有些幽怨的內心深處。
女人,同樣讓張武備有些手足無措,他根本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女人,洗過澡的丁昭珂雖然還無法脫去一路奔波的疲憊,但她年輕美麗的氣息還是那麼誇張有力,使張武備一下子就發現了夏天的美麗。夏天,高岡之上,有太多可以留戀的景色,五顏六色的花,綠色的草,輕風拂過,陣陣花香混合著泥土的芳香撲麵而來。這些景色以前自己怎麼會沒有看見呢?他支支吾吾地說:“你,原來是這樣。”
丁昭珂說:“哪樣啊?我一直是這樣呀。至於你,倒真的是這樣,你和我想象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正是因為張武備流露出來的驚訝,讓丁昭珂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了下來。兩年之後的A城,當丁昭珂站在塔下,看著遙遠的塔上的那個人時,她內心的幽怨綿長而深厚。那時候,她想起了他們見麵時那句看似平常的玩笑。她仿佛覺得,他們仍然在山岡上,她和他,仍然麵對麵,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什麼?”此刻,張武備的不解來自於對麵年輕女人優雅而有些狡黠的描述。
“目光,”丁昭珂凝神看著張武備的眼睛,“憂鬱而銳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又像是兩滴大大的眼淚。”
她的解釋越發讓張武備迷惑,他下意識地拿起了杯子,在手中轉來轉去。丁昭珂伸出右手,她的手指白晳纖細,她說:“我想請你送我一件東西。”
“什麼?”張武備警惕地去搜尋薑小紅的目光。薑小紅卻已經不在茅草屋裏了,她什麼時候走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他心裏一陣慌亂,手中的杯子幾乎要掉到地上。
“杯子,我就要你手中那個杯子。可以嗎?”丁昭珂問。
張武備牢牢地攥緊了杯子:“不行。”
“杯子是你的生命嗎?你會一直這樣握著一個普通的喝水杯子嗎?騎在戰馬之上,周旋在平原和山林之間,殺鬼子,奪糧食,炸炮樓。”丁昭珂收回自己的手,那是一個不合時宜的請求,就像薑小紅所說的,他對杯子的用處仍然心存芥蒂。
這是那年夏天,從A城趕來的丁昭珂與傳說中的龍隊長的第一次相見。他們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隻是,張武備在分別時才把一個無關緊要的杯子送給丁昭珂,這個年輕的女記者。但是她仍然是滿意的,對於高岡之上這個神秘的人物,一個杯子,已經足以讓她開始試探著走進他的內心,去窺視這個被妖魔化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