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武備與她們相處的短短的一夜時間裏,他少言寡語,眼睛始終看向屋子或者院子的一隅,樣子總是在沉思,在姊妹們看來,這個昔日怯懦的兄弟,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孤獨而高傲的人,傳說中的那個人似乎比麵前的這個人更可親可近,更像是自己的親人。整個夜晚,試圖想和他說上一句話的張彩芸和張彩妮,都無法得到他的回應,他冷冷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就像是一個塑像,他長長的頭發,也謝絕了風的美意。
就像薑小紅所說的那樣,他們是來殺人的。東清灣的那個夜晚,注定是要給死亡做注腳的,沒有風,雲厚而密,一場大雨正在慢慢地靠近。他們隻是在家裏稍作停頓,對於張彩妮的熱情表現,兩個人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感謝,他們吃了張彩妮做的飯,但是給他們留下了一條野豬腿。那條鹹鹹的野豬腿張彩妮一直留到來年的春節,那個時候,一場令人驚心動魄的死亡正等待著張武備。張武備對張彩芸手裏的手電筒非常感興趣,他的眼睛時常停在那上麵,當光線掃過他的眼睛時,張彩芸看到了深邃裏麵的探尋與好奇,那是她唯一感到親切的目光。她把手電伸到他的麵前:“你要想用就拿去吧。”張武備猶豫了一下,還是拿過來,他仍然沒有說一句話,感謝是用眼神代替的,一絲的善意從黑暗中傳過來,依稀讓張彩芸回憶起以前的時光。薑小紅倒是由衷地讚歎了一句:“真香啊!”他們沒有過多的時間在這裏停留,他們吃飽喝足便很快地整裝出發。薑小紅信心十足地對姐妹三個說:“明天一早你們就會有好消息。”張彩妮細細的聲音像是蚊子在叫,薑小紅說:“你說什麼呢?大聲點。”張彩妮的聲音再次傳到她的耳朵裏,“是什麼好消息呢?”薑小紅說:“一個人的靈魂會得到原諒。”她滿含深意的回答在他們雙雙走出院門後,讓張彩芸和張彩妮都感到了脊背發涼。她們會心地對視一下,也悄悄地跟了出去。尤其是張彩妮,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誰的靈魂要得到誰的原諒呢?如何原諒呢?這是個令人心驚的疑問。
他們走得飛快,黑暗中兩個影子幾乎分辨不清。最後兩個影子停在了一座院落跟前,張彩妮閉著眼睛都能知道那是誰家,駝背,是駝背的家。前麵的兩人翻牆而過,姐妹倆緊跟著來到了院門前,她們把耳朵貼在門上,想聽到裏麵的動靜,門卻自動打開了,黑暗中一個人抓住了張彩妮的胳膊,把她向裏拉,那個說:“你們不是想看嗎?進來吧!”是薑小紅冷冷的聲音。
手電光引領著他們走進了駝背的家,那個破敗的家有一股濃重的潮濕和腐敗的味道。駝背早就被張武備從被窩裏揪出來了,他站在牆根,身體像在篩糠。要不是張武備的手頂著他的腋下,他早就癱軟在地上了。手電光在他的臉上停留著,他想躲閃,卻已經沒有了力氣,他眼睛微微地閉著,目光中滿是驚恐。張彩妮問:“他怎麼了?”沒有人回答她的疑問。薑小紅走上前去,她們看到,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管步槍。張彩芸見過這樣的槍支,那是他們從戰場上繳獲日本兵的。張彩妮因為並不知道它的威力,所以她仍然在等待著那個即將被原諒的靈魂。而張彩芸卻暗吃一驚,槍,它的出現,意味著死亡的來臨,她仔細地看著光線中的那張驚恐萬分而無辜扭曲的臉,他的臉被手電光放大了,表情也放大了,這使得那個令人驚悸的夜晚充滿了莫測的命運。薑小紅冷靜地打開了槍的保險,然後遞給了張武備。張彩妮根本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她隻是茫然地看著屋內的一切,張彩芸卻已經感覺到了血腥的步步逼近,她說:“你們不能隨隨便便地殺人,總得給出個理由。他做了什麼?”
薑小紅微微一笑:“這和你們無關。我說過了,一個靈魂需要得到原諒,因為他的靈魂被他自己玷汙了。”她不再做過多的解釋。槍已經交到了張武備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