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覺得他有些誌得意滿嗎?你看看他的樣子,比那個真實的老楊還可惡。”張武厲目光中遊離著一絲的驚悸,仿佛那個令他不安的老楊仍然在A城四處遊蕩,像是這個城市的一條街道,一個不知名的胡同,一棵樹,一片雲。
張武厲對老楊天生的恐懼與厭惡,才會讓他時刻繃緊的思想錯過了真實的老楊。
在老楊漸漸熟稔於心的A城,已經成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是在那個可以預見的棋局中,並不是所有的棋子都如A城那樣令他放心。張武備就是其中的一個。那個被人稱為龍隊長的年輕男人,他的小分隊令人琢磨不定的行動和行蹤,有些魯莽的作為讓老楊感到些許的不快。他隱隱覺得,他會破壞整個進攻的計劃。為此,他和張彩芸有過深入的交流。他說:“必須把他們收編到我們正規部隊裏來,他這種蠻幹的做法會打亂我們整個的作戰計劃。”
事實也正如老楊所料,張武備的小分隊很快就以一次莽撞的襲擊回答並印證了他的憂慮。他襲擊了位於A城城西的彈藥庫,襲擊除了留下了幾具屍首之外,反倒讓日軍與A城守軍加強了戒備。張武備頻繁的騷擾使得A城在整個戰役中的地位顯得岌岌可危。A城,西望太行山,東接遼闊的平原,它像是連接神秘山地與廣闊平原的一枚紐扣,如此戰略要衝之地,開始讓以為穩固住華北的日軍心存疑慮,他們害怕從延安刮過來的風會長驅直入,如洪水一樣漫過整個平原。日軍11師團的一支精銳的炮兵連隊正從東北火速趕來。A城,正像是一張漸漸收緊的漁網。A城的變化分化了老楊的雄心壯誌,同時,那個未曾打響的戰役也在他心中被一層淡淡的憂慮遮蔽住。
在老楊心中,他與張武備的會麵是不可避免的。
兩個老楊不同的舉止同樣會像風一樣吹到任何地方,所到之處,風會把草壓彎,會把樹葉吹掉。正是因為聽到了不同的風聲,即將要開始的A城反擊突然停止了。來自司令部的指令是原地待命,因為混亂的消息讓他們感覺到了某種不可預測的危險。命令來到的那一天是個豔陽高照的早晨,老楊還沒有絲毫的思想準備,A城,如今在他的腦子裏是一個放大了的地圖,它每一條的街道,每一個隱秘的據點,每一個可以利用的地點,都生長在他發達的大腦神經上。可是當那紙要求停止一切進攻準備的白色電文來到他的手上時,那些地圖上的點一點點地被水浸泡似的虛幻了起來。他輕輕地說:“老楊?”
那個時候他才開始認真地考慮,應該去見識一下這個冒名者了。隻有那個“老楊”才能讓傳言消失,也隻有那個陌生的男人才能使一切恢複到以前,讓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一次有預謀的會麵開始在老楊心裏堆積。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徐時,徐卻顯露出一絲的猶豫,徐吞吞吐吐的樣子加重了老楊的不快,他生氣地質問徐:“難道你也懷疑我有分身之術?我今天在這裏,明天會神奇地出現在城裏?我今天在談論著如何攻打A城,明天卻又號召人們把信仰停留在思想的深處?”
徐保持著他固有的謹慎,“政委,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看來,老楊同誌是一個人。”
老楊看著徐誠實的麵孔,在徐的背後,那些支著耳朵傾聽的都和徐有著一樣誠實的麵孔,他們人員眾多,是大多數,他們相信他們的眼睛,相信一個人不可能分成兩個人。他們相信,老楊,不管是在策劃一場戰鬥的那個人,還是在城裏喚起人們心中對於信仰與自由、對於民族自尊與獨立的那個人,都是向著一個目標前行著的。老楊問徐:“你見過作為演說家的我嗎?”
即使是親眼目睹了老楊精彩的演說,徐仍然要仔細地回想一下,然後才鎮定地回答:“是的,我見過。我有個感覺不知道該說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