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 3)

遊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心裏有些莫名的緊張不安,有一種聲音在尖叫。

民國29年4月2日

尖叫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把我的身體要叫爆。遊行的日子快來吧。等不及了。

民國29年4月12日

突然接到了參加婚禮的邀請。如清父親的婚禮,不便發表評論。這消息令我振奮。他的家人一直對我沒有什麼好感,這可能是一個信號。

民國29年4月16日

昨天晚上,一場荒誕的婚禮根本不值一提。值得說一說的是我的一個疑問,我不知道從婚禮中出來後,我是不是見到了老楊。我喝多了,喝得太多了,酒精讓我有些衝動。我到底去沒去過丁字胡同122號?

民國29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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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問號的日記是最後一篇。我母親看著那大大的問號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那些問號代表著什麼,要表達什麼樣的疑惑,她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她把日記揣在懷裏,依稀聽到了黃永年的心跳。

尋找黃永年的不止我母親張如清一人,還有他的同誌們。一天傍晚,一高一矮兩個青年人把母親攔截在西門大街的一棵柳樹下,他們把母親帶到了一個小學校的體育器材庫裏,他們明確地告訴母親說,黃永年是個叛徒,他把即將遊行的消息透露給了我母親的哥哥,那個日本人的幫凶,那個殺人機器。他還帶著他們去了老楊的住宅。老楊,還有其他一些主要骨幹都遭到了逮捕,遊行失敗了。他在哪裏?他們反複地問母親的隻有一個問題,他們對他恨之入骨,非要找到他並殺之而後快。矮個的男青年還把刀子拿出來讓母親看。母親流了淚,她據理力爭,告訴他們,背叛隻是他們無端的猜測,黃永年永遠不會背叛,也永遠不會出賣同誌,母親反問道:“你們有什麼證據?拿出來讓我看看。”因為感覺受到了羞辱,母親放聲大哭。兩個同樣衝動的青年,被母親的詰問難倒了,他們確實沒有任何的把柄與證據,他們被母親嘹亮的哭聲嚇得手足無措,他們反過來開始安慰母親,猜測,我們隻是猜測而已。

母親接著責問他們:“你們憑什麼就胡亂猜測,你們可以猜測他,還可以猜測別人,革命難道是靠猜測的嗎?”

兩人無以言對,他們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囁嚅道:“在遊行之前兩天,他參加了你父親的婚禮,有人看到他醉醺醺地從你家裏出來。他來到大街上,還高喊著口號。幸虧被我們的人給製止了。後來他說要回家,但是他去了老楊的家。老楊剛剛開完一個籌備會回到家。他沒有讓黃永年進去。他告誡黃永年不能隨便到他家裏去。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當老楊想要轉移時,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說,是黃永年把部隊帶到了老楊的家裏?”

“千真萬確。”

“你們看到了?”母親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沒有。”

母親的呼吸稍稍地平靜下來:“你們沒有看到的事情,不能胡亂猜測。這是不負責任的。”

“他當了叛徒。”年輕人幾乎落下了淚來。

“不可能。”母親堅定地說,“我可以以我的人格起誓,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們說的這些絕對不可能發生。”

還有另外一些人送來了慰問。他們傳遞給母親的消息悲喜交加,按照他們的說法,黃永年在遊行當天如期去了南門大街,他根本不知道遊行計劃臨時取消了,也根本不知道南門大街已經被重兵包圍。他還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標語,還沒有喊出一句口號就被趕來的士兵抓住了。前來慰問的是個中年人,他的臉上滿是沮喪,他握著母親的手,把一張皺巴巴的標語塞到母親的手裏,告訴她,那是黃永年遺落在地上的。中年人信誓旦旦:“戰鬥還在繼續,英雄不會寂寞。”中年人匆匆地離去,像是趕著下一次即將打響的戰鬥。雖然消息令人疼痛,但是從另外的意義上講,一個還原了的黃永年讓母親得到了極大的安慰。她把標語珍藏好,然後去詢問張武厲。因為中年人提供了一條線索,說是所有因為未成功的遊行被捕的人都要被轉到位於東清灣的一座新建的監獄裏。她的二哥張武厲,矢口否認了在南門大街的抓捕行動。他說:“沒有人被逮捕,沒有人要被投到監獄裏。黃永年,那個喜歡對時事發表評論的年輕人,我不喜歡他,他不大像是黃老板的兒子,似乎,他也不大像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我母親的臉頰緋紅:“你沒有權利對別人評頭論足。你先看看你自己,先對你自己的行為評判一下吧。”

“誰會對我進行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