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是一個什麼節日,郊外在放焰火,城市裏依稀可以看到,漫天綻開的,一朵一朵。零星散布銷聲匿跡,他站住,凝神看著那繽紛的繁榮,她也站住,在他的凝神裏恍惚,如果這便是愛,她就可以解釋自己看到他時候心的不自覺的柔軟,可以解釋自己日常無事對他肆意的揣測,還可以解釋自己患得患失地委屈……而他,她眼前的他,離她不足一米,卻似星空遍布的星星,以為可以伸手觸到,其實萬裏遙遠,又或者是跳入星群的一朵焰火,燃亮便滅去,不過是一場幻像,她開始無比絕望地明白,她肯他不肯,讓彼此融入生命。而她果然在這場愛裏卑微低落,既沒有不關懷他的勇氣,也沒有離開的決心。或者世界上的感情大都是這樣,要麼就是夜夜歡愛不問感情,要麼就是你猜我測累死沙場,這世界啊,越來越多的陷阱,越來越冷的感情。她倒吸一口氣,他正好回頭看她,這個時候,仿佛他看到了她的悲傷,他說,可以牽你的手嗎?
她抬起頭來,看到他滿是真誠的眼神,她還沒有來得及去反應那句話的涵義,她隻覺得滿麵赤紅,眼神躲閃,他說得太突然,突然到驚嚇到了她,拉手這個事情,需要詢問的嗎。男人愛著女人,自然拉起她的手,需要詢問嗎。不需要,而他,如此地問她,她該怎麼回答,她又突然想到某夜的那天,她突然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呢?不喜歡,為什麼拿著一夜一夜的光陰去陪伴,可是,為什麼有一些話,非要在一些不適宜的當口問出。
她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的短短幾分鍾裏,她看到了他有點失落的眼神,但是他很快便偽裝出了一副平常的笑容,說,該回家了。天色已晚。
她有一些失落,她多麼希望他們之間會發生一些什麼,比如說牽手,哪怕什麼也不說,隻是牽手,用他的體溫去溫暖她的思慮,她是一個多麼需要安全感支撐的女人,或者這世界有太多的失望太多的傳說,人們對於感情已漸麻痹,稍微靠近被喚醒便會草木皆兵,守著護著怕自己丟一點臉,少一分尊嚴。她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一切。
送她到家門口,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有些恍惚,她想,或者他從此,就再沒有機會成為她的美夢。
後來她嫁了人,一個各方麵都很體麵的男人。良好的教育,溫和的脾氣,在他們認識第三個月份,他便買了束鮮花問她可以不可以嫁。她說,明天給你答複。
回到家裏,她打電話給他,越洋電話,分分鍾流金,她卻沉默寡言到忘記時間,後來她突然大哭起來,哭得如此無助,如此軟弱,他問她,為什麼。為什麼。她說,你願意聽到我出嫁的消息嗎?他在那邊沉默了許久,說,你要出嫁了嗎。……你已經將我出局了嗎?她一下子呆住,似乎時間又回到了一年前,他們本來陌生,她戀愛了,他傷心地說,你要將我出局了嗎。他永遠是這樣地,將他們的關係控製在似是而非之間,而無心去扶正,難道是相見恨晚,倒不如說他根本就不夠勇敢,她這樣想著,心便全涼,她說,你是不是喜歡我?他再次沉默,她終於明白,即使她問一萬次。他也會是一樣的沉默,他不說離散,也不會親熱,而即使她這次為他放棄機會,他也會是一樣地若無其事,而如果她再有機會離開,他還是一樣會說那句讓人無法抗拒的:你已經將我出局了嗎。這便是他們之間明明白白的結果。
她涼到冷笑,掛掉了電話,第二天她便成為某人的妻,平安喜樂地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他,也就這樣地,徹底地從她生命中消失了去。
後來,良久之後的後來,她知道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他有無數個女人,但是都未有名份,他工作懈怠,於是找了一個機會去美國留學,但是學位始終沒有拿到。後來在美國與一個台灣女人同居,台灣女人將他的錢騙走,他無奈落魄退學,回國的時候,以前和他在一起過的一個女人資助了他一筆錢,他再次返回了美國。
多麼傳奇的男人。故事一樣傳奇。
實在是離她太遠,那麼多年後,當她已經完全抽身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而聽到那些關於他的傳聞的時候,她一直在笑,似聽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笑話,聽完之後,她開始作飯,洗新鮮的水果,開她喜歡的紅酒,等待一個人回家。
電視上在播著亂七八糟的新聞。
哪裏戰爭了,哪裏和平了,哪裏慶祝節日了,哪裏有槍殺案了。
這個世界永遠是一個紛紛擾擾的世界,紅男綠女,即時相逢,你來我往,戲夢難分。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有過那樣的一個夜晚,她和他在同一片星空下,看著一樣的焰火升騰,為慶祝同一個不知名的節日,她曾經那樣地愛過他,而她錯過了那一場牽手,和有他參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