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王陽明:點也雖狂得我情(2 / 3)

重新走進人群的他,於二十一歲成功舉浙江鄉試,卻在二十二歲那年參加會試時落第。考場失利後,同屋中有以不第為恥,王陽明欣然勸慰對方:“世以不得第為恥,吾以不得第動心為恥。”回到家鄉後,他在龍泉山寺組織詩社,自此又開始了傳統文人的詩酒歲月。

明孝宗弘治十年,二十六歲的王陽明又再次為心中的成聖向往所喚醒。因為,他厭煩了這種吟詩作賦的淺薄生活。但他心裏的那條通道依然沒有打開。

煩悶鬱積於心的他再發狂舉,開始移情於兵法:“念武舉之設,僅得騎射搏擊之士,而不能收韜略統馭之才。於是留情武事,凡兵家秘書,莫不精究。每遇賓宴,嚐聚果核列陣勢為戲。”這為他以後四處平叛,建功疆場,無心插下了最早的柳條。

然而,果核擺成的戰場,仍解決不了心中的問題。“自念辭章藝能不足以通至道,求訪師友於天下又不數遇,心持惶惑”的他,有一天讀到朱熹的話:“居敬持誌,為讀書之本;循序致精,為讀書之法。”於是,深悔先前的自己探討雖博,而未嚐循序以致精,乃至造成一無所得。之後,他循其序讀書,思想漸漸得到洽浹。

然而,“物理”與“吾心”仍然相互遊離,彼此不能交彙融合。這種苦悶與彷徨,最終又沉積於心。沉鬱既久,於是舊病複發,他第二次發狂倒下。

偶然間,他聽到有道士談養生,遂又起遺世入山之意。就是在這樣強烈的思想迷惘、顛倒、彷徨與衝突中,二十八歲的他進士及第。自此,他帶著不切實際的理想,還有屬於自己的深深苦惱,走上了仕途。

五。

弘治十四年,公元一五〇一年,三十歲的王陽明以朝廷命官身份奉命審錄江北。

公事完畢後,又移情佛老、心鍾養生的他登上九華山。“化城高處萬山深,樓閣憑空上界侵。天外清秋度明月,人間微雨結輕陰。缽龍浮處雲生座,岩虎歸時風滿林。最愛山僧能好事,夜堂燈火伴孤吟。”這就是他夜宿化城寺留下的詩作。

在這裏,他遇到一個叫蔡蓬頭的道士,再三請教下,道士隻送給他一句不著皮毛的話:“汝終不忘官相。”又聽到地藏洞中有異人,“坐臥鬆毛,不火食”。異人向他“論最上乘”,但也隻是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兩個好秀才。”

正因九華之行,王陽明有了離世隱居之想。

此時,京城之中他所交往的人,俱以才名相馳騁,學古詩文。王陽明為之歎息:“吾焉能以有限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遂在公元一五〇二年,上疏告病歸越,在家鄉會稽山上築室陽明洞,拋妻離子,一個人鑽入洞中,行導引術。

“童仆自相語,洞居頗不惡。人力免結構,天巧謝雕鑿。”剛進入洞中的他喜不自禁,在《始得東洞遂改為陽明小洞天》一詩中他這樣得意地寫道。

聰明的人幹什麼都會成績斐然,很快,王陽明就有了“先知”的本領。一日坐洞中,朋友王思輿等來訪,剛到五雲門,就見王陽明的仆人已經在那裏迎候,而且還清楚地說出客人來自哪裏,這把王思輿等人說得驚駭異常,以為王陽明果然得道成仙。

坐在黑乎乎的洞中,思想卻漸漸澄明起來,王陽明開始反思自己的行徑,他認為自己修煉的這些所謂導引之術,不是心中所追求的成聖之境,“此簸弄精神,非道也”。

道在哪裏?路又在何方?

他伸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腰肢,又以一個道家叛逆者的姿態,走出了陽明洞。但他並不是要重回大千紅塵世界,而是要去佛門裏轉轉,看看自己心中的向往是否就藏在那裏。

他來到寺廟林立的杭州,往來於南屏、虎跑諸刹。有個禪僧坐關三年,不語不視,完全入定。王陽明向他喝道:“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麼!終日眼睜睜看甚麼!”僧驚起,開視與之對語。王陽明問其家,對曰:“有母在。”又問:“起念否?”對曰:“不能不起。”王陽明於是為他講解愛親乃人之本性,和尚立刻哭得稀裏嘩啦。第二天,這和尚就卷鋪蓋回家去也。

本來是前來求師問道,現在卻成了授業解惑。在儒家道義麵前,修行如此之深的禪僧卻潰不成軍。因此,遊走完仙佛兩重世界之後的王陽明,“漸悟仙、釋二氏之非”,他終於知道他苦苦尋覓的聖境不在佛、道,而是在儒學那裏。

重回人間。空氣很清新,陽光很燦爛。

公元一五〇五年,三十四歲的王陽明在政界已經是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他還有一個社會兼職——老師。他開始絳帳授徒。

麵向為程朱理學一統思想的天下學者,王陽明首倡心學,“使人先立必為聖人之誌。聞者漸覺興起,有願執贄及門者”。然而,天下師友之道久廢,在眾人眼裏,王陽明的聚眾授徒行為無疑是標新立異,博取名聲而已。但有一個人卻深以為然,與他一見定交,共以倡明聖學為事。

這個人就是翰林庶吉士湛若水。

湛若水是陳白沙的弟子,他在繼承陳獻章“天地我立,萬化我出”的“心本論”基礎上,提出了“萬事萬物莫非心”觀點,認為“隨處體認天理,自初學以上皆然,不分先後。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即隨處體認之功,連靜坐亦在內矣”。

黃宗羲將湛若水的“隨處體認天理”與王陽明的“致良知”,認為是王、湛之學各樹門戶的標誌。王陽明曾說過:“予求友於天下,三十年來,未見此人。”湛若水也說,“某平生與陽明公同誌,他年當間作一傳矣。”可見,二人為學雖各有宗旨,但在倡導心學、主張自得方麵,則是相當一致。

由此,王陽明的最後盛裝出場,便讓人不能忘卻心學啟帷人陳白沙。

六。

公元一五〇五年這年,大明朝還發生了一件事:明孝宗去世,十五歲的皇太子朱厚照即位,是為明武宗,詔改翌年為正德元年。

伴隨著武宗的上台,宦官劉瑾日益躥紅,跋扈登場。劉瑾勢傾天下,威福任情,剪除異己,公侯勳戚以下,不敢與之抗禮。南京給事中禦史戴銑等人杵怒了劉瑾,劉派遣緹騎將之逮係錦衣衛獄,責以廷杖,除名為民。王陽明出於義憤,憤然抗章伸救。結果這大大惹怒了劉瑾,遂將王陽明廷杖後,貶謫為貴州龍場驛丞。其父王華也因此受到牽連,被貶為南京吏部尚書。

龍場,在今貴州修文縣內的崇山峻嶺之中。荊棘遍布,蛇虺虎狼出沒,蠱毒瘴癘橫行。

領著破衣爛衫的幾個弟子踏入這片蠻荒之地的王陽明,心中卻一片光明。他腦海裏閃現的,一定是孔子厄於陳蔡時的淒美畫麵。

來看看他此時寫下的詩《謫居糧絕,請學於農,將田南山,永言寄懷》:“謫居屢在陳,從者有慍見。山荒聊可田,錢矰還易辦。夷俗多火耕,放習亦頗便。及茲春未深,數畝猶足佃。豈徒實口腹,且以理荒宴。遺穗及鳥雀,貧寡發餘羨。持耒在明晨,山寒易霜霰。”

字裏行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悲觀絕望,相反倒是處處透著安時處順的恬淡,以及承受並享受苦難的欣然。

這讓人想起古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普羅米修斯始終懷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凡人類所能享有的盡善盡美之物,就必通過承受苦難,而後才能得到,為此自己就要自食其果,甘心承受被冒犯的上天降下的所有苦難。

隻有道義沛胸、堅不可摧的人格,才會有這份人性的豁達與敞亮。

在當地人的幫助下,王陽明與弟子伐木叮當,營建起龍岡書院、寅賓堂、何陋軒、君子亭、玩易窩以居之。單是聽聽這些建築物的名字,就能想象到王陽明屹立在龍場的身姿有多堅毅,他的目光又有多清澈!

謫居聊假息,荒穢亦須治。

鑿惸雜林條,小構自成趣。

開窗入遠峰,架扉出深樹。

墟寨俯逶迤,竹木互蒙翳。

畦蔬稍溉鋤,花藥頗雜蒔。

宴適豈專予,來者得同憩。

輪奐匪致美,毋令易傾敝。

營茅乘田隙,洽旬稱苟完。

初心待風雨,落成還美觀。

鋤荒既開徑,拓樊亦理園。

低簷避鬆偃,疏土行竹根。

勿剪牆下棘,束列因可藩。

莫擷林間蘿,蒙蘢覆雲軒。

素昧農圃學,因茲得深論。

毋為輕鄙事,吾道固斯存。

這是他的兩首《龍崗新構》詩,讀之令人感喟萬千。其間綻放的精神光芒,是孔子所說的“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也是孟子所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正像鳳凰要在一把衝天的火焰中實現涅槃,苦難是淬礪,也是升華。

你猜到了,王陽明破繭成蝶的時刻即將來臨。

公元一五〇八年,困於龍場的王陽明,先是自忖劉瑾的迫害不會停止,他覺得得失與榮辱,於己而言皆能超脫,唯生死一念尚覺未化,於是自己搬來個石墩,發誓說:“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坐其上,身心澄默,以求靜一。

時間久了,他竟然在這天荒地老的石墩上坐出了奇妙的感覺,覺得“胸中灑灑”。

跟隨他的學生此時卻都病倒了。一切像極了那支行走在春秋末年的師生隊伍,當鍋中無糧,弟子紛紛病倒之時,孔子卻弦歌不絕,修禮於樹下不衰。王陽明親自析薪取水,調藥療之。同時為調節這彌漫開來的抑鬱氣氛,他先是歌詩,“複調越曲,雜以詼笑”。他以一個小品演員的功夫,最後使得弟子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

於是,坐在貴州龍場這塊堅硬石頭上的王陽明,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哲學命題:“聖人處此,更有何道?”

夜風習習,月光如練,帶著這個凝重的問題坐至中夜時分,他忽然洞悟格物致知之旨。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他如聞神啟,好像聽到有人在對他說話,“不覺呼躍,從者皆驚。”

石破天驚的一刻出現了!

這就是他苦苦尋覓了幾十年,為之彷徨無著、顛倒迷狂、數度病倒、左右搜尋的聖人之道——吾性自足。

原來,此道就在心中,先前向心中求理於事物,原來都是錯誤的啊。他又以默記的《五經》中的話來一一印證,莫不吻合。

這標誌著王陽明心學思想的完成。七年之後,他對龍場悟道的精神體驗回憶道:“守仁早歲業舉,溺誌詞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於眾說之紛擾疲苶,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會於心,以為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於孔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體驗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後歎聖人之道坦如大路。”

為什麼原先看不到它就貯存在自己內心之中呢?原因很簡單:“常人之心,如斑垢駁蝕之鏡,須痛刮磨一番,盡去駁蝕,然後纖塵即見,才拂便去”,廓清心體,“使纖翳不留,真性始見”。

龍場,一個苦難的偏遠所在,卻以幸福產房的姿態,締造了中國學術史上一則著名佳話——龍場悟道。

七。

猶如大堤,當第一股細細的涓流從一個縫隙射出,決堤之水很快就會呈蔓延之勢,滔滔席卷,奔湧而出。

陽明之學頓時大放光明。

揚朱抑王的清人雖然在《明史·儒林列傳》中將陸王心學斥為異端,但還是客觀記錄下了陽明心學帶來的轟動影響:“原夫明初諸儒,皆朱子門人之支流餘裔,師承有自,矩矱秩然。曹端、胡居仁篤踐履,謹繩墨,守儒先之正傳,無敢改錯。學術之分,則自陳獻章、王守仁始。宗獻章者曰江門之學,孤行獨詣,其傳不遠。宗守仁者曰姚江之學,別立宗旨,顯與朱子背馳,門徒遍天下,流傳逾百年,其教大行,其弊滋甚。嘉、隆而後,篤信程、朱,不遷異說者,無複幾人矣。”

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答案就在陽明學說的本身。王陽明自己這樣說:“吾平生講學,隻是致良知三字。”“良知”一詞出於《孟子·盡心上》:“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意思是說人先天所具備的為善之能。

王陽明將之借用過來,成就自己的本體論:“自千古以前以至於萬代之後,無有不同,是‘良知’也者,是所謂天下之大本也。”既然良知不分聖愚,不加選擇地存在於一切人心之中,那麼心就與自然同體:“天命之性具於吾心,其渾然全體之中,而條理節目森然畢具,是故謂之天理。”先驗的道德良知是世界本原的天理,因而良知便成為人人心中不假外求的道德本原。

在朱熹那裏,性是宇宙至上的道理,在天表現為理,在心表現為性,而王陽明卻認為心即性、心即理:“夫物理不外於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由此,他也改變了朱熹的修養論。

朱熹的本體論建立在性與理的並行之上,屬於兩條線,所以他的修養論注重通過研究外物進而明心理,於是要求人格物致知,窮理盡性。

王陽明對此提出了批評:“先儒解格物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縱格得草木來,如何反來誠得自家意?”同時他認為,隻主張問學致知而不注重身心修養,那麼就會造成知行脫節,支離割裂,而這就阻隔了人的成聖之路。

於是他提倡直接將功夫用在心上,因為良知是一個先驗本體,包含著最高的道德。“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朱熹的“格物致知”被王陽明改造為了“致良知”。那麼,人隻要把這種先天明覺之心推及於事物,人的行為自然符合聖賢的道德要求,將外在之物納入心中來達到“致良知”,這就是“格物之功,隻在身心上做”。

盡管他的“致良知”一說是在龍場悟道之後才提出的,但此前的“知行合一”、“心即理”等種種提法都可歸於此三字涵義之中。王陽明自己就說:“吾良知二字,自龍場以後,便已不出此意,隻是點此二字不出。”他的窮究吾心之良知,實質上是把《禮記·大學》中“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的實踐道德思想,巧妙地轉變為道德修養論。

傳統的儒家“聖賢”概念中,既有道德的高標,還有濟世之功的事功要求,即《論語·雍也》中所說的“博施於民而能濟眾”。因而總讓人望而生畏,覺得此路遙遙。這就使得儒學在人眼中顯得過高過遠,不如佛學所提倡的“人人可以成佛”讓人感覺那麼容易親近。

王陽明的心學重新定義了“聖”的概念,將之框定到一個純道德的境界,而且隻要努力,人人可以成就自己。他在《傳習錄》中告訴大家:“若體認得自己良知明白,即聖人氣象不在聖人,而在我矣。”“聖人之所以為聖,隻是其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雜……故雖凡人而肯為學,使此心純乎天理,則亦可為聖人。”

原來聖人不光是周文王、孔子才配享有,凡俗如我也可以抵達成聖之境!這無疑太鼓舞人、太感染人了。黃宗羲在《明儒學案》中也情不自禁地感慨:“自姚江指點出‘良知人人現在,一反觀而自得’,便人人有個作聖之路。”

如此,在他宣講之下,聽者如堵,聞者歡欣,隨者景從,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公元一五一二年,王陽明升任南京太仆寺少卿,與弟子兼妹夫南京工部員外郎徐愛同舟歸越途中,論《大學》宗旨。徐愛聞聽後,“踴躍痛快,如狂如醒者數日”。

——公元一五一二年,王陽明至滁州督馬政,地僻官閑,日與門人遨遊琅琊、瀼泉間,“月夕則環龍潭而坐者數百人,歌聲振山穀。諸生隨地請正,踴躍歌舞。舊學之士皆日來臻。”

在他之前,不曾有過某種學問讓聞聽者頓感心竅打開,為之舞之蹈之;在他之後,也不曾有誰能用自己的學說,讓人聞風而至,踴躍歌舞,歌聲振穀。

端的是空前絕後。

八。

明武宗正德十一年,公元一五一六年,於四十五歲的王陽明而言,這是他一生中重要的分水嶺。

他走入了黃宗羲所說的個人學術第二境界。自此以後,“盡去枝葉,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為學的。有未發之中,始能有發而中節之和,視聽言動,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江右以後,專提‘致良知’三字,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習不慮,出之自有天則”。

儒者的最高理想人格是:立德、立功、立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於王陽明而言,立德、立言均已完成,抵達通儒的最後一段登頂之路,隻剩下了立功。

機會,說來就來了。

其時,荒淫昏亂的明武宗先是嬖信太監劉瑾亂政,後又崇信江彬、錢寧作歹,終於造成大範圍的農民起義在全國蜂起,尤以江西南部以及江西、福建、廣東交界地區最為嚴重。盜賊四出,巨寇連環。山民依靠山地據洞築寨,自建軍隊,攻城略地,占山為王。

謝誌山據橫水、左溪、桶岡,池仲容據浰頭,皆稱王,與大庾陳曰能、樂昌高快馬、郴州龔福全等攻剽府縣;福建大帽山賊詹師富等也繼而揭竿。前巡撫文森托疾避去。誌山合樂昌山賊掠大庾,攻南康、贛州,贛縣主簿吳玭戰死,地方無計可施,朝廷為之震驚。

在此情況下,兵部尚書王瓊忽然推薦王陽明,以右僉都禦史之職巡撫南、贛、汀、漳。一介從未有過軍旅生涯的書生,能完成赳赳武夫才能完成的事業嗎?王瓊的回答是肯定的:“陽明此行,必立事功。”他持的理由是:“吾觸之不動矣。”

其實他是在瞎說。他不知道,在王陽明舉旗為戲的兒童時期,在他出居庸三關月餘,有經略天下之誌的少年時期,在他以果核為陣,遍讀兵書的惶惑青年時期,早已完成了今日出征的準備。

且看他討賊的赫赫戰績。

公元一五一七年正月王守仁抵達贛州,二月即鎮壓了漳州之叛,九月瓦解了樂昌、龍川等地民變;十月平息了橫水、左溪、桶岡之亂,次年三月平定江西農民起義。

如風卷殘雲,在他揚鞭揮馬之間,一切迎刃而解,紛亂迅速消停,世界再次恢複河清海晏。

王陽明認為,民風不善的原因在於教化未明。盜賊平息之後,應該移風易俗,雖然來不及遍施此法,姑且就其淺近易行的地方,開導訓誨。故而,他兵馬所到之處,即行告諭,“互相戒勉,興立社學,延師教子,歌詩習禮”。時間長了,“市民亦知冠服,朝夕歌聲,達於委巷,雍雍然漸成禮讓之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