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利益集團阻撓改革
2008~2010年的“國退民進”爭議與2004~2006年的第三次改革爭論有什麼關係嗎?表麵看起來,國退民進爭議有其偶然性,即世界性金融危機的爆發,但深入探究,其實它與第三次改革爭論一脈相承,可以說是第三次改革論爭的一個延續和深化。
2010年5月的一個下午,在中國人民大學西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經濟學家何偉向筆者詳細闡述了這其中的聯係。何偉是中國商品經濟最早的提倡者之一、中國人民大學經濟係退休教授。20世紀80年代初期,人們用一些代名詞來稱呼那些傑出的經濟學家們。比如,厲以寧被稱為“厲股份”,吳敬璉被稱為“吳市場”,蕭灼基教授被稱為“蕭股市”,而何偉則被稱為“何商品”。
中共十三大提出了“有計劃的商品經濟”以後,朱厚澤主持下的中宣部召集3位專家編寫一冊幹部學習商品經濟的宣傳提綱,其中一位就是何偉。
雖已退休多年,何偉仍活躍於知識界,現為中國市場經濟研究會理事、私營企業研究會理事、北京開達經濟學家谘詢中心理事長,可謂“退而不休”。
眼前的何偉,雖一頭銀發,但氣韻飽滿、麵色白皙,看上去不過六十來歲。不料當筆者求證他的年齡時,他一邊伸手指比畫,一邊說,“我今年八十有五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不無自得。
何偉告訴筆者,1999年的十五屆四中全會對國有經濟有一個明確定位,即:“國有經濟需要控製的行業和領域主要包括:涉及國家安全的行業,自然壟斷的行業,提供重要公共產品和服務的行業,以及支柱產業和高新產業中的骨幹企業。”這一決定將國有經濟鎖定在“三個行業兩類骨幹企業”之內。
這不僅是第一次在共和國曆史上,也是第一次在社會主義運動史上對“國有企業要幹什麼”這一問題做了一個明確的定位,不僅在實際上,也在理論上有重要意義。何偉說,也正因此,才有了其後的“國退民進”,才導致了政企分開,取消了幾個工業部,為民營經濟發展開拓了空間。
“然而,這個定位卻遭到了兩個‘旋風’的衝擊。境外的郎鹹平刮了一個‘郎旋風’,大陸的劉國光刮了一個‘劉旋風’。”何偉說,兩個“旋風”一刮,國資委就撐不住了,就要擴大國有經濟,於是把國有經濟的定位給改了,將十五屆四中全會決定中的“自然壟斷的行業”改為“重要基礎設施和重要礦產資源”,這就大大擴大國有經濟占據的範圍,壓縮了民營經濟的經營空間。“有了這一修改,陝西就可將陝北油田、山西可將小煤礦,以‘整頓’的名義,用低價、強製收歸國有。引起民企怨聲載道,政府公信度大受損失。”
表麵看來,“國進民退”、政府投資看來是快速見效的。但是何偉不認為如此。他舉了一個例子:前幾年,從北海坐高速公路到南寧,高速公路上沒有幾輛汽車,中央一位高官到了省裏跟負責的人講,我走高速你們不用封路——他不知道其實本來就沒幾個人走。“修了高速公路沒有汽車跑,修了鐵路沒有人坐,武漢到廣州的高鐵,價錢那麼高,農民工坐不起,結果還是少數人坐,你說經濟效益怎麼樣?飛機場建了那麼多,中國最北部的漠河也修了機場,極少人坐。”
“不是靠市場經濟來配置資源,而是靠政府來配置資源,太鋪張了。”何偉說,“現在說老實話,改革不僅沒有繼續深入下去,而且有些倒退。”
為什麼會如此?恐怕其中不乏既得利益集團借“郎旋風”、“劉旋風”之“東風”,以擴展自身利益的因素。
借何偉所論,現在的國有壟斷企業已經變異為特殊的既得利益集團:在政企分開之前,壟斷企業的主體是政府,在政企分開以後,壟斷主體是企業,它們代替原來的工業部對本行業進行壟斷。此其一。
原來國有企業無自主分配權,在工資上是全國統一的,差距很小,基本是平均分配,廠長的工資不能超過職工平均工資的幾倍。企業的利潤全部是國家的,企業無支配權。現在的壟斷企業是獨立法人,具有分配的自主權,利潤不再上交國家,可以自主支配,於是出現高工資、高補貼、高福利,全國7個壟斷行業有2833萬人,不到全國職工人數的8%,但工資和工資外收入占全國當年職工工資總額的55%。這些企業的CEO(其中有不少是高幹子女),有的年薪幾百萬、有的上千萬,把國有資產化為少數人財產。他們以企業家身份獲取高收入,又以公務員身份獲取官員級別,退休後還獲取省部級待遇,已成為官僚權貴階層。此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