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與笑,戀與願與恩怨,
難得的青年,倏忽的青年,
前麵有座鐵打的城垣,青年,
你進了城垣,永別了春光!
永別了青年,戀與願與恩怨!
妙樂與酒與玫瑰,不久住人間,
青年,彩虹不常在天邊,
夢裏的顏色,不能永葆鮮妍,
你須珍重,青年,你有限的脈搏,
休教幻景似的消散了你的青年!
--《青年曲》
光陰如大海茫茫。歲月是一盞古老的沙漏,而生命的塵沙何其有限……青年,親愛的青年,你將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紛紛揚揚地流逝,又紛紛揚揚地將寂寞、繁華埋葬在流逝裏,倏忽不見,去意堅決。
在你的前方,是一座夢想的城堡。鎏金的高牆,可隔斷春光與恩怨。彩虹攀上懸崖,保持妙樂與玫瑰的色澤,幻景一般令人沉醉。
誌摩。我看見你的脈搏在那沉醉裏跳動,跳動著孤注一擲的熱情。
1918年9月。經過21天的海上生活,經過從夏末到初秋的距離,從上海出發的“南京號”郵輪,取道橫濱檀香山,終於抵達了舊金山。在船上相處半月有餘的中國青年們,在美國大陸揮手告別,然後各自奔赴向往之地,各自接受命運的安排。
你來到美國東北部馬薩諸塞州的伍斯特市,就讀於克拉克大學的曆史係三年級。
在克拉克的城堡裏,你取英文名字為漢密爾頓·徐,以此向偉大的偶像致敬,更希望能夠早日實現心中的最高理想-成為東方的漢密爾頓,在中國的政界與金融界指點江山。
你給自己製定嚴苛的日程:每日六時起身,七時朝會(激恥發心),晚唱國歌,十時半歸寢,日間勤學而外,運動散步閱報……如此蓬勃雄心,剔除懶骨。
井然有序的規章可磨煉意誌,閱讀是獲取知識與信息的重要途徑。你勤閱各種進步報刊之餘,依然不忘研讀恩師梁啟超的文著。你在日記裏寫下了如此感慨:讀任公先生《新民說》及《德育鑒》,合十稽首,喜懼愧感,一時交集,《石頭記》寶玉讀寶釵之《螃蟹詠》而曰:“我的也該燒了!”今我讀先生文亦曰:“弟子的也該燒了。”
讀《意大利三傑傳》,你又恨不得頃刻之間就蘸血為墨,削骨為筆和之感之。為國家的獨立統一鬥爭的意大利三傑,和他們那種鬥爭的精神,都深深地觸動了你:讀梁先生之意大利三傑傳,而誌摩血氣之勇始見,三傑之行狀固極快之致,而先生之文章亦天矯若神龍之盤空,力町拔山,氣可蓋世,淋漓沉痛,固不獨誌摩為之低昂慷慨,舉凡天下有血性人,無不騰攘激發,有不能自己者矣……
彼時的你,不僅意氣風發,更是深沉、悲憫、勤奮、活躍、自持、謙遜的,像一株生長於峭壁的碧綠植物,在風雨與陽光中汲取著異國的養分,不願浪費生命裏的每一分鍾。
你英文不好,就下苦工夫惡補。背誦資料在案頭堆積如山,抄寫到指頭發腫,直至能與當地的學生流利交談。你加入克拉克的學生陸軍訓練團,與同學們辯論探討學術與時事,並從中得到新的思想與感悟,融會貫通,為己所用。後來國內爆發了五四愛國運動,你又加入哈佛大學由中國學生組織的國防會,結交了許多愛國誌士與青年朋友,最大限度地響應著愛國熱潮,探討著救國之道。
在克拉克學習時,你選修了多門課程,並在康奈爾大學夏令進修班獲得了四個學分。翌年6月,你以優異的成績在克拉克大學畢業,獲得學士學位與一等榮譽獎。同年9月,你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經濟係修碩士學位,致力於經濟、政治、勞工、民主、文明、外交、社會、心理、語言等領域的研究。
誌摩,那段時間,你的努力都沒有白費。一年後,你又獲得了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的碩士學位。當時的學位論文是《論中國婦女的地位》,你從中國婦女的文化修養入手,寫得是汪洋恣意,一個筆觸,如一個浪頭,忽而冷靜,忽而詭麗,風情與風采皆風流,可謂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