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一片林子裏。
扛著一百多斤的人跑了這麼遠,鐵打的身子也無法承受,張斌很累,但心更累。此時的張斌很是沮喪:原來那個看上去並不怎麼厲害的彭明傑是如此厲害,沒有了他的保護,崗田對於自己,幾乎是魔鬼一般。那一槍一槍的打擊,如同擊打在他的心口上,一點一點地把他的自信心消磨掉。無力反抗,也無從反抗。
自信心沒了,反抗的意識也就沒了,生命也將消失。
隨著又一聲槍響,張斌倒在地上,然後又猛地跳起飛速爬到一棵大樹後麵躲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去拖彭明傑的遺體,張斌想明白了:自己必須反抗,如若不然,就隻能死。張斌不怕死,卻不能死,至少不能讓手裏的槍落在崗田手裏,這可是兄弟的遺物。
崗田等了一會兒,見張斌首次沒有去拖彭明傑的遺體,他來了興致。
獵人是凶狠的,不然,無法戰勝獵物。此時,張斌那隱藏了很久的獵人凶狠的一麵被崗田激怒了。
他死死地握著槍,緊緊地靠在樹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腦子裏不停地說著冷靜冷靜。突然,張斌一咬牙,轉身就要對著崗田方位開槍。
“嘣!”
崗田提前一步,一槍打在張斌身邊的樹幹上。張斌立即躲避,好不容易激發而出的拚命念頭被打掉大半。
“嘣!”
張斌又穩了穩心神,從另一邊探出,正要瞄準,崗田的槍又響了。張斌不得不再次縮了回來。
如此幾次,張斌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凶狠之勁,真被崗田一槍一槍地消磨掉了。
張斌坐在地上,靠著樹幹,看著彭明傑,眼神裏充滿了悲哀。
時間在不經意間就這麼流失著,張斌就這麼看著彭明傑的遺體,默默地看著,沮喪地看著,就連他手裏的槍滑落到一旁,張斌卻如同木頭人一樣,毫無察覺,或者說懶得去管,一副失魂落魄樣。
恍惚間,張斌仿佛見到彭明傑站在自己的麵前。
“阿傑,看著你和崗田戰鬥,我原本以為很輕鬆,自己也能辦到。可如今一試我才知道,你倆是多麼的厲害……我根本打不過他,根本就打不過他啊……每一次,我要做什麼,他總能事先料到,總能在那兒等著我,我卻無法反抗……阿傑,我就要死了,就要和你一樣死在他的槍下。阿傑,自從小惠死後,我就不怕死,可這樣的死法,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阿傑!阿傑!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殺了他!”聲音嘶啞,眼神悲憤。說著說著,張斌不顧一切猛地撲向彭明傑,拚命地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緊緊地抱著。
崗田很輕鬆,在他眼裏,張斌已經是個死人,隻不過他覺得有趣,才讓張斌多活幾個小時。所以,邊吃特製餅幹邊喝水的他,從瞄準鏡中看到張斌猛地撲出來把彭明傑的遺體拖到樹後,他得意地笑了。他覺得對方既然還能拖那具屍體,就表明對方還有反抗意識。這場遊戲還能玩下去,所以,他並沒有開槍。
張斌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彭明傑的背包裏掏出特製餅幹,狠狠地嚼,嘴裏嘀咕著,“就算是死,我也要做個飽死鬼。”
吃飽喝足,張斌把彭明傑的遺體放好,還簡單整理了一下遺體的衣服,然後撿起狙擊步槍,準備做最後一搏。
“小子,你準備好了嗎?我要來了哦!”
崗田如果知道這句本來無意之語,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惡果的話,他一定會緊緊地閉上嘴。因為他要是默不作聲,便能很輕易地將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張斌擊殺,但現在,他將要為自己的得意之語付出代價。
“阿傑,你在的時候,他狗屁都不算,走路都得踮著腳尖。可現在,你一沒在,他就這麼得意,這麼猖狂。你要活著該多好啊!”張斌蹲下身子,看著彭明傑苦笑一下,“阿傑,你說我明明是個獵人,你為什麼非要教我狙擊之術。更可惡的是,你小子居然隻教了我一半就走了。你這一不管,讓我這個半吊子狙擊手怎麼麵對這樣恐怖的高手?你說,如果我還是獵人該多好。我們獵人雖然沒有這麼好的槍,但在林子裏,我們可以下套,可以用弓箭,可以用毒藥,反正,我們可以用很多手段來殺獵物,哪像你們,成天就為一把槍而活。當獵人……獵人!獵人!對啊!他媽的老子明明是個獵人,為什麼非要去當這個什麼狗屁狙擊手?”
說著,張斌的神色開始發生變化,那快要絕望的眼神裏漸漸有了絲希望,最終,他雙眸精光大增,跳起來猛地一拍大腿,“媽的,老子一個獵人,為什麼要按你們狙擊手的方式去拚命?老子為什麼就不能按老子的方法來決定勝負……阿爹說過,獵人是森林的兒子,在森林裏,無人可以戰勝獵人!這話我怎麼給忘了……崗田你這小鬼子,你等著,老子也讓你嚐嚐中國獵人的厲害。”
“阿傑,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取些東西,一定幫你報仇。”信心大增的張斌,抓起彭明傑的狙擊步槍,提著他的背包,快速消失在林子裏。
崗田很快就來到彭明傑的屍體邊,他向彭明傑鞠躬致敬,“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的狙擊技術和經驗,讓我敬佩,感謝你給予我的戰鬥經驗。謝謝!”
隨後,崗田抬頭看向張斌離開的方向,眼神裏不再有戲弄神色,而是一片深沉的殺機。他覺得,張斌既然已經丟棄了戰友而逃命,那麼,就沒必要再活下去,否則,就是對“勇士”二字的侮辱。崗田甚至覺得,自己有必要幫這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去除掉張斌這個懦弱的夥伴。
一九四一年九月六日,下午四點左右。
張斌那個被炸毀的家。
跟彭明傑學了這麼久,張斌自然知道狙擊手的長處和弱點。遠距離與之對戰,絕對是找死,相對來說,狙擊手的身手與他們的槍法可就相差一大截了,所以要想幹掉崗田,唯一的可能就是肉搏。
張斌一口氣跑回家,在地窖裏找到祖傳的鐵弓,沒有時間做毒藥,箭也隻有四支。可張斌剛拿起弓箭,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他很清楚,這種機會隻可能去創造,而且隻有一次。如果無法絕殺,那麼,崗田就再也不會與自己拉近距離了。所以,他要好好把握,盡量做到萬無一失。
張斌用吼聲把崗田漸漸引到了家裏,因為這裏有幾個月前布置的機關和一些土製的報警裝置,就算經過風吹雨打,大部分都失靈,但有一處是絕對不會失效,因為那是個……坑。一個原本是用來對付野豬等大型動物的陷阱,結果,卻被張斌在兩個月前布置成了殺人的坑。
崗田到了。
作為這次任務的出發點,他怎麼可能不來了解了解張斌的家。當初,當他看到那被炸毀的房子,看到很久沒有人來過的情況,他大意地沒有在周圍仔細搜索就離開了。現如今,他又來了。
崗田小心翼翼地踩在鬆軟的枯葉上,悄悄地向張斌家摸去。
走著走著,突然,崗田感覺到腳下突然有些鬆軟。他停下,看了看周圍後,輕輕地提起腳,一手舉槍,一手摸向鬆軟之處,結果,摸出一根野樹藤子。提起藤子,看著藤子伸向遠處,崗田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不過,他並不介意,反而帶著些許期望,用力拉了拉藤子,冷冷一笑,繼續前進。
張斌正趴在家後麵那座小山上,努力梳理腦海裏眾多雜亂想法,他要冷靜,隻有冷靜,才能勝利。
就在崗田一腳踩向藤子後,張斌家中的那個鈴鐺響了。身為獵人,張斌當然知道,鈴鐺響動聲的大小與動物的重量有關,現在見鈴鐺猛地一下大響,他頓時來了精神。不過,隨後又傳來更激烈的響動,讓張斌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更為小心地觀察著。
等了一會兒,張斌雖然還是無法看見崗田,但估摸著崗田已經到了,便大聲喊道:“崗田,到屋後的林子裏來,我和你在此一決高下。”
吼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向林子後麵的山下跑去。
彭明傑說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