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夜趕屍 4(2 / 3)

屋中那油燈火焰轉黃,跳躍不已,漸趨黯淡,沈泠衫盈盈站起,起身將那發黑的一截燈花剪去。她重又坐下,說道:“自那以後,鎮上都知道有惡鬼上門,大家心下害怕,誰也不敢再跑了。前幾日,那惡客和同伴再次登門,這次施的竟是劇毒鶴頂紅,幸好爹爹對此毒先前有所研修,要不然……”說著,她星眸一轉,瞧向沈重。

沈重神色凝重,太陽穴處的青筋凸起,那青筋隨著油燈火焰的跳躍而微微跳動。這一個月的經曆,對於他們父女來說,真如噩夢一般,更可怕的是,還不知這噩夢何時能醒。

沈泠衫續道:“鶴頂紅哪是尋常的毒藥,今日那惡客和他的同夥如約而至,被他施毒的童二哥依然昏迷,尚未蘇醒。正在觀察之時,恰逢葉掌門登門。那惡客聽說葉掌門中了瀟湘派的辰州符,冷笑道,‘米粒之珠,在我唐滯麵前,也放光華?’此前我們早就猜到他們是川中唐門,隻是一直不敢確信。此會他自報家門,才知道這惡鬼竟是唐門密宗大名鼎鼎的唐滯。與他一同來的那個,並非唐門的嫡係弟子,名叫唐濘。唐滯話雖如此,卻也不曾見識過瀟湘派的辰州符,待到童二哥蘇醒過來後,他心下好奇,撂下一句話,說是明日一早還會再來,自是想瞧一瞧我爹爹能否醫好這辰州符之毒。”

葉萍飄哪裏想到,自己昏迷期間,竟發生如此離奇駭異之事,心念電轉:“他父女肯為這白沙鎮的無辜百姓,而置自身於險境,我若懼敵獨自離去,豈不令人恥笑?又豈是大丈夫所為?再說了,我若一走了之,他父女二人也定難逃唐門毒手。唐滯有恃無恐,欺人太甚,自是把蓮台派一起視作案上魚肉,可以任意宰割。死生,命也,去來常事。我這條性命本為沈重所救,大丈夫生於世上,恩怨分明,明日當以死相報。”想到這裏,他豪氣頓生,正色道:“沈神醫,葉某雖技微身輕,卻也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大敵當前,當同仇敵愾,葉某豈能溜之大吉,唯求獨活?明日且等唐滯那廝前來,無非拚個你死我活,玉石俱焚罷了。”

沈重父女哪裏肯依,無奈葉萍飄心意已決,任由父女二人再三勸說,卻也無濟於事。

寒蛩傍枕,夜難將息。這一晚三人各自臥於床上,和衣而睡,卻都翻來覆去,輾轉不眠直至天明。

卯時時分,葉萍飄和沈重父女甚感疲乏,卻均無睡意,三人索性起身,靜坐於大堂之中,隻候惡客現身。

天色破曉之際,隻聽得屋頂上瓦片四處嘩啦輕輕作響,有訪客到來,辨聲竟有七八人之多。葉萍飄、沈重麵麵相覷,心下均想:“唐門來了如此眾多弟子,難道竟是鐵了心要血腥屠戮白沙鎮麼?”

忽聽“哎喲”聲一片,屋頂上似乎有數人同時受了傷,紛紛跌倒,砸得屋麵的板瓦紛紛碎裂,瓦礫殘片四下飛濺,直落在庭院之中。緊接著又有人從屋頂直墮下來,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大聲痛呼不已。

葉萍飄、沈重大奇,正待起身去看。聽得有人罵道:“媽個羔子,哪個烏龜孫子暗箭傷人?”又有人罵道:“烏龜王八羔子的,躲在暗處,算哪門子好漢?有膽量……”這人罵到一半,忽然慘叫起來:“媽的,暗青子有毒!哎喲……有毒……哎喲……”葉萍飄心念一動,這聲音聽來似曾熟悉。

眾人的叫罵哀嚎聲中,一個嘶啞的聲音冷冷道:“唐門在此辦事,何方宵小竟敢來擾?”他聲音不高,卻穿透喧噪眾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葉萍飄、沈重父女走出大堂,晨光熹微,唐滯青衫曳地,衣袂獵獵,負手立於庭院正中。唐濘站在他身後,肋下還挾一鄉下少年。那鄉下少年衣著寒素,一動也不動,顯是被點了穴道,陷入昏迷之中,沈重父女卻皆不識,並非白沙鎮本地人氏,也不知唐滯從何處掠來。

庭院之中還站立著幾名黑衣漢子,神色緊張,地上則躺著幾名黑衣漢子,想是剛才在屋頂遭到暗算,直墮下來,此刻紛紛打滾哀嚎,顯得痛苦不堪。葉萍飄識得其中一名受傷的黑衣漢子正是米黜。

黑衣人中為首一人踏步上前,正是印默,神色既惶怖又驚訝。他拱手一揖道:“瀟湘派不知唐門在此辦事,還乞恕罪,我等……”未等他說完,唐濘將所挾之少年擲於地上,虯髯戟張,豹眼環睜,厲聲喝道:“滾!”

唐滯仰首向天,麵帶寒霜,神情倨傲,卻是正眼也不瞧瀟湘派弟子一眼。

印墨呐呐地道:“這……這……”他意欲發作,但那唐門二字,卻似一塊巨石壓在心頭,直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抬眼望向唐滯,雖心有不甘,終為他淩厲之氣所懾,不敢稍有違拗,猛地一跺右腳,說道:“好,既是唐門的朋友在此辦事,我等先行告退。”

他身後一名初入江湖的“僵屍門”年輕瀟湘弟子,不知深淺,暗自不服,輕聲嘟噥道:“凡事不過一個‘理’字,你們唐門來辦事,我們也是來辦事,恁地如此霸道……”話音未落,陡見寒芒一閃,一物從唐濘左袖中激射而出,直沒那名瀟湘弟子的胸口。那人慘呼一聲,搖搖晃晃向前挪了兩步,每走一步,就有一大口鮮血噴出,走到第三步,雙腿一軟,向前撲倒在地,眼見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