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夜趕屍 3(2 / 3)

沈重沉吟未語,料想在微微點頭。沈泠衫續道:“‘辰州符’含有鉤吻之毒,司空老兒好生毒辣,竟欲置葉先生於死地,有那麼大的仇怨麼?”

沈重“嘿”的一聲,說道:“行走江湖,凶險無處不在,又有幾個不心狠手辣的?”頓了頓,道:“想當年神農氏下凡,生就那水晶肚皮,‘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他都能一一解之,然而服下這斷腸草,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腸子,在肚中一寸一寸斷掉。此說雖多有附會,那斷腸草的厲害卻也名至實歸。”

沈泠衫道:“爹爹說的是。斷腸、鉤吻,皆言食之俱無可活。女兒記得華陽隱士陶通明曾說,‘雲野葛為鉤吻,言其入口,猶如勾人喉吻’,他又考證‘吻’字或作‘挽’字,喻其牽挽人腸而絕之,此解猶言斷腸一說。《雷公炮炙論》中也有記載,‘鉤吻治惡毒瘡效,其地精殺人’。”

沈重嗬嗬笑道:“泠兒泠兒最近確是長進了不少。腑腸若熱結,則上灼於髒肺,致肺氣上逆,二者雖分屬陰陽,但互為表裏。《素問》有雲,‘肺者,氣之本。’其位高近君,居於上焦,虛如蜂巢,得水而浮,待熟複沉。葉掌門肺氣壅塞,百脈瘀滯,泠兒,你說何方可解?”

沈泠衫道:“女兒正要請教爹爹。”

沈重道:“此症共有宣、肅、清、瀉、溫、潤、補、斂這八法可治,此時須依‘宣’、‘肅’二法,方可貫通百脈,通暢氣道,濡養髒腑。”

沈泠衫笑道:“好在葉先生內力深厚,先前又服了本門的‘大悲丹’,大大延緩了毒性的發作。咱們這‘嵩山君血散’藥性或不及瀟湘派的解藥,當可遮隔濁氣,分界兩焦,對症發藥。此刻藥力功效當至,想來人就要醒了。爹爹,白粥我已經熬好了,我這就去端來。”

葉萍飄神誌漸清,忍不住輕輕“啊”的一聲。沈泠衫笑道:“果真醒了。”葉萍飄緩緩睜開雙眼,床前佇立著兩人,兩張臉孔一張清瘦,一張秀麗,一老一少,正是沈重、沈泠衫父女。他掙紮欲起施禮,始覺全身酸痛無力,猶似大病初愈一般,竟不得便起,不過心悸不再,身上的寒意也已盡消。

沈重見狀,趕緊扶住他道:“病不拘禮,葉掌門尚未痊愈,還需休養些時日。”葉萍飄頷首微笑,低聲道:“多謝……沈神醫。”腹中一時饑餓,“咕咕”直叫起來。

沈泠衫掩口淺笑道:“我去盛些粥來。”葉萍飄道一聲:“有勞了!”他舉目四顧,但見屋內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鼻端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中草藥味道,想必這些瓶瓶罐罐之中,都是一些丸藥膏丹。不多時,沈泠衫從後廚端來了一碗香噴噴的白米粥。

葉萍飄吃過了白粥,又覺神倦體乏,迷迷糊糊躺下睡了。等到再次醒來,屋外的天色已晦暗不明。他自感精神健旺了很多,嚐試著挪動身子,酸痛之感也大為減輕。

見他醒了,沈重父女再次進得房間來。沈重端來一隻小方枕,置於右膝之上,又挪過葉萍飄的手來,閉目為他切脈。搭了右手,又搭左手,過了半晌,沈重拈須微笑道:“葉掌門內力深厚,老夫佩服之至。今晚靜養一宿,明日當可痊愈了。”

葉萍飄罹遭異變,到了此際方才絕處逢生、化險為夷,自是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沈重擺手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葉掌門不必客氣。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還望掌門人見示。”

葉萍飄道:“豈敢。神醫但問無妨。”

沈重道:“據我所知,葉掌門和司空老兒素來無怨,兩家井水不犯河水,掌門人緣何中了那陰毒的‘辰州符’?”

葉萍飄輕歎一聲,遂將自己如何探得消息,又如何深夜截獲軍事情報,卻又遭瀟湘派弟子的伏擊暗算,一一敘了。沈泠衫搬了一張木凳,坐在一旁,聽到驚險處,緊抿嘴唇,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等聽到精彩處,又嘟起了嘴巴,輕拍雙手,忍不住小聲叫好。

神州陸沉,靖康猶恥,沈重得知那司空悲秋竟委身事敵,憤概不已,怒道:“司空老兒暗中與金人勾結,為非作歹,當真是罪愆深重。”一旁的沈泠衫亦惱得銀牙緊咬,粉麵凝霜。

不知不覺間,窗外天色大暗,沈泠衫站起身來,取了火石、火絨等物,將桌上的一盞油燈點亮。

葉萍飄道:“沈神醫閑雲野鶴,葉某此番遇險,倉促前來,本不抱奢望得睹尊顏,幸而神醫未曾遠遊,如此想來當是在下命不該絕。”

沈重見葉萍飄氣色大為轉好,心下也頗感欣慰,沉吟片刻,說道:“葉掌門吉人天相,自能遇難成祥,老夫不過是稍施援手罷了。隻是……老夫還有個不情之請,尚祈葉掌門海涵。”

葉萍飄忙道:“在下冒昧來訪,已是失禮之至,沈神醫救命之恩,更沒齒難忘。神醫哪裏話,請說。”

沈重緩緩說道:“葉掌門駕臨寒舍,老夫本應聊盡地主之誼,請葉掌門在鄙舍多盤桓幾日,然則這幾日老夫這裏卻大有不便。”頓了頓,又道:“明日一早待得貴體無恙,還請葉掌門移駕他處,老夫日後自當登門拜謁,領受今日元龍高臥之罪。”

葉萍飄聽出他聲音有異,似乎心中大有苦衷。方桌上的油燈燈焰上下跳動,映照在沈重的臉上,眉帶愁雲,顯得憂心忡忡。沈泠衫靜默不語,一雙眸子璨如星子,不過流轉間也難掩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