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離魂蝕骨 下(3 / 3)

已有十幾年未回來,相比住在這的幾千年,倒也談不上長久,卻總覺得像隔了幾千年,能夠離開這,對冰陽來說,也是一種救贖吧。那個人不在了,這冰宮中的幾千年,日複一日,漫長,卻又短暫。慢在所挨過的時間,短在所留存的記憶,竟寥寥一瞬,便能望得到盡頭。

風塵仆仆行至幻凝宮,宮門大敞,冰陽徑直闖入內殿,便見到這樣一番景象,宮內陳設俱蒙上一層薄霜,清冷異常,支撐宮殿的兩柱上盤著綠色的藤蔓,生出長刺,而藤蔓的另一端,密密麻麻纏繞在冰凝的身上,站也不是,躺也不是。身上衣裙皆被長刺刺破,沾染著白色血跡。淩亂的發絲,遮住低垂的臉,蒼白的臉頰若隱若現,修長的睫毛微顫,似是在傾訴著痛。不禁愣了下,冰冷的麵容上,竟有了神情,眼淚也止不住的流。

與其說是心疼,倒不如說是心痛,這數不清的長刺,在看見冰凝的那刻,也盡數深深刺進冰陽的心中。快步踱至冰凝身邊,單膝跪地,淚水模糊了雙眼,顫抖的手輕輕捧起她的臉頰,小心翼翼的不碰到她別處,將她臉前的發梳理好。冰陽不會木係術法,不敢枉然弄斷藤蔓,怕增加她的痛苦,卻發現,長刺斷了她全身經脈,流了太久的血,連體內的血都已凍結,哪裏還能感受的到疼?

將兩根綠藤斬斷,小小的人兒緊緊抱在懷裏,也不顧忌藤蔓上的長刺刺進身體,鮮紅的血湧出,染紅了兩人雪白的長袍,臉頰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上。

“凝兒……凝兒,你睜開眼看看父皇……是我的錯,我不該留你一個人,讓你受了這麼多苦……凝兒,是父皇錯了,父皇來接你了,以後父皇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你原諒父皇,醒過來吧……”泣不成聲,憶及同她生活的這十幾年,在冰凝十三歲之前,他與她是朝夕相處的。

不知為何從玄凝宮回到冰國後,凝兒對他格外依賴,幾乎是一刻也不能分離。一開始隻當她還是個孩子,便也由著她,抱著,背著,同她吃飯,哄她入睡;到後來手把手的教她術法武功,琴棋書畫。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夢到了那淒厲怖人的女聲,嚇得不敢入睡,跑來要與他同住,他才意識到,不可再同她這麼親近,那是第一次,嚴厲的拒絕了她。

自此之後他便有意的以各種事物繁忙的借口同她疏離,一開始她還滿是抱怨,可長大些也漸漸習慣了。

現在想來,縱然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又能如何?依舊逃不過命運,還曾擔心如此的親近會讓她亂了心神,觸了詛咒。如此看來,亂了心神的,隻有自己而已。

是從什麼時候便情根深種,卻還刻意斬斷,自我欺瞞?

若是沒有一直以音凝來警示自己,刻意對她不聞不問,就不會連她偷去凡間都不知曉。是不是就不會讓她愛上一個凡人,還受到這樣的傷害?

講真的,抹去她的記憶後,她對自己的感情,不過隻有親情而已,又怎會因愛觸到冰魔詛咒?還是自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才會去這樣揣測一個孩子的心思,就讓她這樣,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不好嗎?自己也不用因為一個凡人,日日別扭的睡不著覺。

為什麼偏偏想的這般多,自生事端,又為什麼要像現在這樣看著她受盡折磨,也折磨著自己?到頭來,是自己錯了,是自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才辜負了先後的囑托,世人的敬仰和她的信任,錯的是自己啊。

“凝兒,我到底該怎樣做,才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