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問你是怎麼又跑出來了呢?管勤說跳火車。陳濤說你跳火車很有技術啊。管勤說犯人要想逃跑最好選在乘火車的時候,等車停下來你也就跑遠了。陳濤問你打譜咋辦呢?管勤不語了。陳濤說隻有一條路,回大場去自首,按照你的情況也就是加十年刑期。管勤還不言聲。老龔問:老管你為啥要跑呢?你不是隻剩下兩年刑期嗎?管勤說是不到兩年,可我叫倒黴鬼纏住了。老龔問咋叫倒黴鬼纏住了?管勤說你還記得我逃跑前被傳到大場去一趟嗎?還關了兩天小號。老龔說記得,怎麼?管勤說是找我外調。老龔問外調有什麼問題?管勤說真他媽是大晴天叫雹子打破了頭。那外調的公安人員問我在一九四九年那一年對我表弟說了些什麼話。我說記不得了。公安人員說你表弟揭發了你,你必須如實交待。我說我真的記不得了,幹脆你們給我指出來得了。公安人員說我們指出來就不算是你主動交待的了。我說行。公安人員說既然這樣我們就指出來,你表弟說你對他說,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下麵的話我不多說了,還不交待?我聽出那話的意思,嚇了一跳,趕緊否認,說我沒說過這話。
公安人員說指出來了你還不承認,說明你的態度很不老實。先關你的小號,好好反省一下。在小號裏我確實在努力反省自己,就是沒想起我說過這話,我怎麼會說這種話呢?可我知道不承認是不行的,不承認隻有受罪。我就交待了,說我是說過那種話。在材料上簽字畫了押就回來了。這事我沒對你和老陳說,可我越想越害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來人把我帶走,也說不定會判槍斃。我就想隻有逃跑這條生路了。陳濤問你一九四九年多大年紀呢?管勤說十二歲。陳濤說十二歲還是個吃奶的孩子呢,未成年,法律是不追究的。管勤說表弟比我小兩歲,要說我是個吃奶的孩子,那他還是個吃屎的孩子呢。他揭發的算數,我哪能沒事呢?陳濤不吱聲了。三人都沉默著。隻有管勤連聲歎氣。我覺得他被追究的可能性很大,對共產黨人來說,年齡是次要的事。我記得在K大有一次和同學議論係黨總支書記孟廣琦的年齡問題,孟是解放前入黨的,按年齡推算那時他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有人不解地說咋共產黨連吃奶的孩子都要?可見年齡無關緊要。過會兒陳濤問道管勤你打譜咋辦呢?管勤說我清楚我現在沒有別的路可走,隻有繼續跑。
陳濤問從這兒拿了東西就跑?管勤點點頭。陳濤的臉色又一次嚴肅起來,盯著管勤說:你要是不返回到這兒來,不叫我們看見,你跑你的,與我們無關,可你跑回來了,再跑我們就擔幹係了。管勤警惕地看看陳濤又看看老龔和我。說老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陳濤說意思很明白,讓你跑了我們就犯了罪。管勤說你們要把我抓起來?嗯?!陳濤說不是抓,是送你去大場自首。這樣對你對我們都好,按慣例對逃犯一般加十年刑期,處死刑的在少數。管勤嚷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去自首,自首非沒命不可,我清楚我就在那少數裏頭,啥時候我都最倒黴。陳濤說你跑就一定有活路嗎?管勤說跑終歸是命運握在自己手裏,再往後怎麼的也認了。老龔插言說老管你得明白,跑得脫是不易的,藏人不是藏東西,埋進地裏就行了。就像臨走時你藏的衣裳,你不回來挖誰又能找到呢?一個大活人吃喝拉撒麻煩事多,跑脫不易啊。我也表示同感,說是這樣的,沒聽說有幾個跑得成的。管勤聽這些話時一直搖頭不止。後說反正事情不攤在你們身上是不知道厲害的,我是要跑的,死也要跑的。陳濤有些發火了,說管勤我們可是為你著想啊,別執迷不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