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寫明月的詩歌就是寫他這個人,高高在上,光明澄澈,真實到無須甄別。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仙人,一名虎虎生威、俊逸無比的王,在他人生的最後十年中,一心謀著要靠近朝廷,殺身報國,是不是很奇怪呢?能夠違背自己的天性,放棄自己一直向往和留戀的藍天似的遼闊自在而選擇苦不堪言的現實世界,這本身就是偉大的轉身,而他關心國計民生的詩篇依然是揮手即來,將憂國憂民的心意完全釋放在詩歌中,剛強、激昂,始終透著悲憤。如《北風行》、《遠離別》、《一百四十年》、《戰國何紛紛》等等,一心隻想喚醒朝廷,整頓朝綱。這也是他作為愛國詩人時的卓越之處。他成為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愛國詩人——他甚至曾經前後兩次從軍,要拯救國家,拯救黎民。而在公元762年的秋天,病骨支離的他什麼都不想再要,甚至是酒——歸去的時候到了。他舉杯邀月,卻發現月在水裏,於是恍恍惚惚撲進水中,抱月而眠……他睡了。誰像他這樣天真一生,連睡下去都是一首詩?他那天籟似的詩歌,萌芽於何方?他與我們為何如此不同?他為什麼如此獨特與純粹?……
我們不知道。我們隻知道,士的文學視民為傷,視杯水為天下,充滿著對人的力量的歌頌與相信,充滿對人的關懷與責任,是實踐品格的、精神性的文學;而眾的文學則自娛或互娛或娛他,是消費的、鬆弛的、日常的,是從天下和家國退回到家庭和市井的文學。他的是士人文學,為理想服務的文學;我們的是眾人文學,為肉身服務的文學。他天真放達,我們老謀深算,惆悵虛弱,濁眼看天下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凡世途中喧囂已如一片失禁的火,而他像熱烈太陽下的大風吹著我們,吹著我們渾濁的氣息……這當然是質的區別。
暮色重重地染過來,一層緊似一層。他顯然是老了,白發三千丈,像月光淌下來。口水詩、最小說、八卦雜誌乃至無厘頭電視片那些糞土之水,一波高似一波地攀緣著他長長的白發,上到時代浪尖,拍打著我們的心靈……大風垂垂而過,他老了,他的詩歌也老了。可是就像美人老去,卻仍然有人願意親吻她的皺紋,如今和以後,無論多麼少,都仍有和將有人愛著他古老的、又優美又壯美的話語。
那麼遠,這麼近。
[原作欣賞]
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
長歌吟鬆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
[詩人小傳]
李白(701-762),唐朝詩人,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被後人尊稱“詩仙”,與杜甫並稱“李杜”。祖籍隴西成紀(現甘肅靜寧縣西南),一說生於中亞西域的碎葉城(在今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以東的托克馬克市附近)。一說生於四川省江油市青蓮鄉。
李白出生於盛唐時期,他的一生絕大部分在漫遊中度過,遊曆遍及大半個中國。二十歲時隻身出川,開始了廣泛漫遊,希望結交朋友,幹謁社會名流,從而得到引薦,一舉登上高位,去實現政治理想和抱負。可是終未如願。
安史之亂發生的第二年,他曾參加了永王李璘的幕府。不幸永王與肅宗發生了爭奪帝位的鬥爭,兵敗之後,李白受牽連,流放夜郎(今貴州境內),途中遇赦。晚年漂泊東南一帶,傳說喝醉了酒,到水中撈月亮而溺水身亡。
李白的詩以抒情為主。其詩風格豪放飄逸灑脫,想象豐富,語言流轉自然,音律和諧多變。他善於從民歌、神話中汲取營養素材,構成其特有的瑰麗絢爛的色彩,繼屈原而後,他是第一個真正能夠廣泛地從當時民間文藝和秦、漢、魏以來的樂府民歌中吸取豐富營養,集中提高而形成他自己獨特風貌的詩人,他的詩作代表了我國古典積極浪漫主義詩歌的新高峰。
存詩近千首,有《李太白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