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往事》 第二章1971(1)(2 / 2)

--這個保育院留給我最深的記憶即最大的刺激是關於周六下午的,所有的孩子都被接走了,接回家去過周末了!很多時候,隻留下一個我,還眼巴巴地望著鐵柵欄的外麵,等待著父親身影的出現,在某些瞬間,還幻想著祖母能夠出現,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其實她沒死……但這是不可能的,這種等其實毫無意義,隻是出於一個孩子的固執和堅持。陳曉潔的父親為什麼很少把我接到他家去過星期天呢?他不是要給省上領導的孩子們教琴嘛,更重要的是:他還要給自己的女兒陳曉潔教琴,生怕我去了會吵著人家……

終於到了這一年五一節前夕的那個下午,保育員以為的我那固執但卻依舊無望的等待,終於在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的最後時刻,奇跡般等到了我那風塵仆仆的父親,他讓送他回來的單位的一輛解放牌卡車直接停在了保育院的門口,讓我覺得特別驕傲,那時候我以為車子越大越牛呢!見到父親時,心中狂喜的我卻表現得像一個憤怒兒童:

“告訴你--我再也不到這兒來了!什麼鬼幼兒園--屁!”

祖母一去,令父親頭上又多出了一綹白發,在另一邊--一左一右的兩綹白發,紮眼刺目地白著!我越長大,就越能體會他在當時所承受的痛苦:這個男人可是在兩年之內失去了三位親人啊--父親、母親和老婆!這次回來,他老是無言地望著我,眼裏泛著潮濕的光。讓我上最好的幼稚園,利用難得的五一假期帶我到處去玩,是他所能做的,讓我得到快樂的同時也讓自己從中得到了些許的寬慰,現如今,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

可這個別人眼中“最好的”幼稚園顯然令我很不快樂,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忍不住地向他抱怨著,並且發下毒誓:“我再也不去幼兒園了!死也不去!”這令他頭疼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年頭的五一節連帶星期天也隻有三天假,到處去玩每頓飯都下館子的快樂轉眼就過去了,雖說父親不會馬上就走,但我卻該回保育院了,正當父親準備硬著頭皮鐵下心繼續把我朝保育院的“虎口”裏送(除此也無他法),忽然遭遇了一個可以不施強硬手段的契機--

這天下午,父親騎著他那輛紅旗牌自行車帶著我從外頭玩回來,騎到家屬院門前與“六號坑”相隔的那條小街上時,坐在前麵橫梁上小手緊抓在車把頭上的我,一眼瞧見了正推著一輛帶軲轆的小破車賣冰棍的常奶奶--我們這一片的孩子估計全都認得這個常奶奶,是住在“六號坑”裏的一個孤老太太,冬天賣紅薯夏天賣冰棍……

“賣冰棍嘍--賣冰棍嘍--”常奶奶用她那幹澀的聲音吃力地叫賣著。

禁不住誘惑的我立即嚷了起來:“爸,我要吃冰棍!”

“你不剛吃了兩客冰激淩嗎,怎麼又要吃冰棍了?小心又把肚子吃壞了,上次你忘了,拉了半天稀……”父親提出了異議。

“不,我要吃!我要吃……”

當爹的能把一個沒娘的孩子怎麼著呢?也隻能是有求必應(這些日子我正不斷享受著這種有求必應),父親將自行車放慢,停在冰棍車旁,摸出一毛錢給我,放我下去自己買,我出溜到地上,噔噔噔地跑到常奶奶麵前,一伸手遞上去那一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