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怎麼……吃牆呢?!”
我真是嚇壞了,語無倫次,結結巴巴。
“想吃不?”四妞又將手中的一小塊牆皮送進了嘴,側著臉搖晃著腦後的羊角辮問我,“給你吃點兒……可好吃了!”
“我我我……我不吃……”
我傻了眼,眼瞅著這個流著鼻涕吃牆皮的小怪物,我正渾身上下難受得不想在此地再呆下去,險些就要崩潰之際,被一陣忽然從門簾外麵傳進來的哭聲所拯救--那哭聲的音質有點耳熟,越來越大,隨著聲音出現的是氣味,是一股刺鼻的大糞的臭味!然後便有一隊“童子軍”的人馬走了過來--我隔著門簾仔細一瞧:這不是我們的隊伍嘛!
我掀開簾子跳出去,發現他們都在,一個都不少--說明一個都沒有被“六號坑”的人“活捉”去,隻是被夾在中間的習小羊已經變成了一個“糞人”:渾身上下全是大糞,糞水還在朝前滴淌,連那蟋蟀般的圓臉上也是糞,眉眼都看不清了……他一邊走一邊哭!
“他怎麼啦?你們躲到哪兒去了?”我問劉虎子。
“我們朝……朝廁所那邊跑,躲在廁所裏,他一下掉到糞坑裏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上來……”劉虎子說。
我一聽,哈哈哈哈地笑起來,這幫孩子也都跟著笑了起來,隻有習小羊還在哭,他一聽我們笑,哭得更委屈更傷心了!
經過露天水龍頭,還是我把他叫住了:“羊羊,你這樣子回家,你爸還得打你。”
我們給自來水龍頭上接了一截膠皮水管,對著習小羊猛衝,直把他從“糞人”衝成了一個“水人”--如果這是在夏天的話,就是一場熱鬧的喜劇,但現在正是隆冬,他從“水人”變成了“冰棍”……結果回到家裏,那頓打既沒有免得了,還發起了高燒。
在我的感受中,冬天真正地降臨,是隨著第一場雪。
1970年的冬天,隨著一股西伯利亞寒流南下而降落到西安的那場大雪,是我人生記憶中的初雪。
幸運的是:是我自己發現了它的!我看見雪的第一眼是完全幹淨的!
這個早晨,諸多的細節都在表明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自個醒來得比往常早些--往常,總是祖母先醒、起床,做好了早飯才來叫我--而在這個早晨,我卻獨自先醒,感覺到屋子裏頭有一種奇特的靜,而窗外似乎有些什麼--仔細諦聽:是一種很大的靜!緊掩的窗簾上也透過來很大的光亮,我鑽出被窩,鑽進窗簾,趴到窗上,隔著冰封的玻璃,看到了一個童話般的白色世界:好大一片白!窗外的地上還有房頂上全都是那種沁人的白……
我沒有雪的記憶和認識,所以隻能這麼告訴不知醒了沒有的祖母:“奶奶,外頭白了!”
“下雪了吧?”祖母的聲音十分微弱,“是下雪了……”
我迅速穿衣、起床,動作要比往常快得多,跳離那床時,祖母喊住了我:“索索,你還沒吃早飯呢!”
“我先出去玩會兒。”我說。
“少玩一會兒你就回家來吃早飯啊!”祖母說,“奶奶太累了,再躺一會兒。”
我應了一聲便朝外走去,已經走到外屋了,祖母顫微微的聲音又跟了過來--
“索--索!乖--孫子!你過--來!過來--親奶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