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認為中書省的宰相一職架空了皇帝的權力,使皇帝不能乾綱獨斷,宰相權力甚至威脅到皇帝的權威,便在殺掉胡惟庸、李善長諸宰相後,斷然取消中書省,下詔今後不準再設宰相之職,皇帝直統六部與地方軍政。由是,從中央到地方的所有行政、軍事、司法、監察諸權統統收歸皇帝一人之下,天下事務無論大小,一切均聽命於皇帝裁決。尤其是鍾情於特務統治手段,將警衛部隊改組為皇帝直統的特殊機構錦衣衛,兼有特務、軍事、監察、司法等職能,不但耳目無處不在,監視所有人的行動,還專設了法庭與監獄,奉皇帝的詔令抓人辦案,手段極為殘酷,而外廷三法司無權幹預其事務。後來的宦官特務組織東廠、西廠、內行廠之類就是此類機構的擴展,流毒遍天下,全國成為一個極為恐怖的大監獄。把皇帝的權力擴大到極致,出現了中國曆史上專製統治最為嚴酷的一個王朝。
朱元璋四十一歲稱帝,不太講究吃穿玩樂,最關注的是權力,凡朝廷內外大事都親自過問,有時閱讀奏疏、批示公文可通宵達旦。對有疑問的事件還會微服私訪、考察實情。他不放心官屬,最怕大權旁落,所以將一切權力都高度集中在自己手中,使威權無所不在。伴隨絕對權力的完成,便是絕對暴虐的開始。枉殺敢犯顏直諫者,如儒學訓導葉伯巨上書批評用刑太過,被下獄至死。大理寺卿李仕魯上諫不要過於迷信佛教,竟被當場摔死在宮廷階下。禦史王樸遇事強諫,被處以磔刑。禮部侍郎張衡也因諫言得罪而被處死。刑部主事茹太素遇事敢諫,數被貶黜,終坐罪而死……
洪武後期就根本不把殺人當回事,冤獄頻興,殺人如麻,常常是犯一人,殺一片,殃及全宗以至親鄰。人們動遭誅戮,有些人死了還不知是為何。如張孟兼頗有文才,出任山西副使,因與布政使不和,朱元璋以其與自己對抗,逮至京城活活打死。退休大臣宋濂有病未能上朝覲見,朱元璋查其沒病而欲殺之,太子朱標苦求不得投水自盡,幸被人救起,朱元璋才收回成命,卻又將脫衣下水救太子的人全部斬首,說什麼等脫衣再下水救人,人早就死了。外甥曹國公李文忠諫“少殺戮”,朱元璋認為是幕客教唆所致,下令盡殺其幕客。卒使李文忠病悸不治而死,朱元璋疑其死因,下令將其身邊的醫生、侍婢共六十餘人全族誅滅。大將徐達死,身邊醫徒也全數處斬。微服私訪時,見街頭牆上畫著一個大赤腳女人,認為是譏諷馬皇後,令將該處居民全部殺掉。明代中後期,奸佞專權、特務橫行、酷刑泛濫,慘殺大臣,形同兒戲,都與朱元璋作俑為惡有直接關係。總之,明代在加強專製統治的過程中,造成的各類冤獄達到前所未有的慘重程度,臣民生活在殘暴非人社會中的恐怖程度,令人觸目驚心!
一個出身貧寒,從小放牛,為生活所逼出家當和尚,雲遊四方而受盡壓迫,最終走上革命道路的底層農民,一旦取得天下、掌握政權,便直奔中國專製統治的巔峰。那種以為出身最底層革命最徹底的理論,必定給社會吃藥。林達《帶一本書去巴黎》指出:“過度美化底層民眾是一件危險的事情。當他們長期處於悲慘的生活狀態時,他們的文明程度也往往是低下的。其缺乏理性的一麵被壓抑和掩蓋,沒有機會暴露和爆發。可是假如在過度美化的同時,也將過度的權力交給他們,他們致命的弱點就會在權力的催化下,瞬間爆發,甚至極度殘忍。”朱元璋出身赤貧,層次低賤,且識字不多,知識有限,後來一躍而成萬乘之尊,乃至“真理的化身”,前後身份有霄壤之別,然而他時常又存在一種自卑心理,由是猜忌之心特重,對社會與他人進行瘋狂報複。那麼,為什麼皇帝可以進行如此的瘋狂報複,他這種為所欲為的權力是誰賦予的?是中國傳統文化與皇帝體製賦予的,是漢唐以來尊君卑臣、強化君權勢頭的邏輯發展,所以,明代專製的登峰造極也是一種曆史的必然。可以說,隻要不徹底反省與轉換體製,中國就走不出這個曆史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