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對比意義的是,一場好的足球比賽同樣如此。一場好的足球比賽,一定是觀眾甚至球員都忘記了裁判的存在,而如果一場足球比賽讓觀眾和球員都對裁判“銘心刻骨”,那麼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這是一場糟糕透頂的比賽。
裁判與官員其實是一樣的,更重要的是控製好場上局勢,什麼時候大家都把你當成了隱形人,或許就到了最高境界。
而謝安,或許達到過這個境界。
在吳興太守之後,謝安進入了東晉王朝的中樞神經,先後出任侍中、吏部尚書、中護軍,在簡文帝司馬昱執政期間,他已經成為朝中不可或缺的重臣。
這時,曆史將謝安徹底推向了權臣桓溫的對立麵。
公元372年七月二十三日,皇帝司馬昱病危,他連忙下詔召見丞相桓溫,24小時之內連下四道詔書,然而桓溫卻連連推辭,不肯動身。
司馬昱為什麼在病危時刻召喚桓溫呢?原因在於他的皇位是桓溫給的,正是桓溫做主廢黜了前任皇帝司馬奕,才把司馬昱推上了皇帝之位。沒有底氣的司馬昱在當皇帝的兩年中一直顫顫巍巍,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再被桓溫廢黜,於是便在膽戰心驚中接近了生命的終點。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依然不敢反抗桓溫,他召見桓溫的目的就是想讓桓溫成為托孤大臣,至於自己身後的皇朝格局,桓溫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在司馬昱擬好的遺詔中這樣寫道:丞相、大司馬桓溫可依照周公當攝政王的先例輔佐新任皇帝司馬昌明,如果司馬昌明可以輔佐就輔佐,如果不能輔佐可以取而代之!
後一句話是不是有些熟悉?《三國演義》中劉備白帝城托孤時說過這句話。很多人就此以為這是劉備和諸葛亮君臣交心,所以劉備對諸葛亮說了這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不然,老謀深算的劉備是就此把諸葛亮逼到牆角,讓他不敢產生二心。事實證明,劉備的話收到了效果,諸葛亮連連叩頭表示自己的忠心,然後用自己的一生鞠躬盡瘁效忠蜀國,說白了,諸葛亮算計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被劉備算計了。
那麼司馬昱說這句話是不是懷著跟劉備同樣的目的呢?
還真不是!因為他沒有劉備的底氣。劉備跟諸葛亮說那番話是把諸葛亮往牆角逼,而司馬昱說這番話則是向桓溫搖尾乞憐。司馬昱是想向桓溫表明,自己沒有野心,自己的兒子也沒有野心,以此乞求桓溫放兒子們一條生路。
皇帝當到這個份上,不如不當!
這時,侍中王坦之走了進來,他手拿著遺詔,舉到了司馬昱的麵前,然後奮力將遺詔撕碎了。
司馬昱呆住了,王坦之,你什麼意思?
王坦之回應道:“這算什麼遺詔?”
司馬昱有氣無力地說道:“天下本來就是意外得來的,我這麼寫遺詔也無可厚非,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王坦之正色回應道:“天下是宣帝司馬懿和元帝司馬睿辛辛苦苦取得的,陛下怎能獨斷專行!”
司馬昱明白了,這樣的遺詔在王坦之那裏就通不過。
隨即司馬昱讓王坦之改寫遺詔:家國大事,完全按照大司馬桓溫意思行事,可比照諸葛亮、王導先例。
這樣一來,桓溫的地位就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原來的遺詔是確認他“攝政王”的地位,現在則隻是委任他輔政,參考目標是諸葛亮和王導。
攝政,輔政,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攝政,往前一步就是自己當皇帝。
輔政,說白了,你還是給皇家打工的。
在確立桓溫輔政後,憋屈皇帝司馬昱結束了自己的憋屈生涯,把東晉王朝留給了自己十歲的兒子司馬昌明。
到了這個時候,桓溫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機會,本來有機會攝政,結果到頭來卻變成了輔政,他把帳記在了王坦之和謝安身上,一定是這兩個人搗鬼,讓自己由攝政變成了輔政。
其實,要怪隻能怪桓溫自己,是他自己膽小,白白錯過了攝政的機會。
倘若司馬昱征召時,他能果斷進京,王坦之何來改寫遺詔的機會?
賣白粉的架勢,賣白菜的膽!說你呢,桓溫!
五個月後,桓溫來了,殺氣騰騰地來了,他要找王坦之和謝安要個說法。
公元373年二月二十四日,小皇帝司馬昌明命吏部尚書謝安和侍中王坦之前往新亭(首都建康城西南)迎接桓溫,朝中大臣都為謝安和王坦之捏了一把汗,他們都知道桓溫來者不善。
謝安和王坦之隨即出發,然而兩人的表現卻迥然不同。
王坦之當初改寫遺詔的勇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戰戰兢兢瑟瑟發抖,倒是謝安還是神色如常,表情輕鬆地對王坦之說道:“帝國安危,全看我們這一趟了。”
來到城外,桓溫的陣勢浩大,態度強橫,前來迎接的官員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王坦之則是汗如雨下,連上朝用的象牙板都拿倒了。
謝安呢?他儒雅依舊,從容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後輕鬆地對桓溫說:“我聽說封國國君如果有德的話,自然能抵禦四方的入侵,大司馬您現在卻還在牆壁後埋伏著人馬,似乎沒有必要吧!”
桓溫見謝安神色如常,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不由地尷尬一笑,“因為不得不如此啊!”
隨即桓溫一擺手,撤去了埋伏好的兵馬。
這時,謝安心裏更有了底,從容地與桓溫閑談起來。
正談著,謝安發現帷幕後麵有一雙腳,恰巧一陣風吹過,帷幕後的人露出了廬山真麵目。謝安一看,原來是桓溫的智囊郗超。
謝安一笑:“郗先生真可謂是入幕之賓啊!”
一句話把郗超弄了個大紅臉,桓溫也有些尷尬。
談了許久之後,謝安和王坦之告辭而去,暫時壓下了桓溫的蠢蠢欲動。
就在桓溫還想在京城折騰一番時,老天也不幫他了,他突然染病,而且病的很嚴重。桓溫不敢在京城多做停留,連忙返回了自己的大本營姑孰(安徽當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