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廷玉的《金鳳釵》通過命運多蹇的趙秀才的一段經曆,揭示出人情冷暖。點狀元前,店家追著要店錢,渾家逼寫休書,兒子要燒餅,一副潦倒景象。才點中狀元,上殿謝恩,便落笏失禮,被貶為平民。為了生計,隻好橋頭賣花,因助微服出訪的張天覺解難,得到回報的12副金釵。一支還店錢,其餘埋到門後。歹人發現,誣他殺人越貨,幸虧店家作證。張天覺以其品德向皇帝討封,審明案件後方得複官。此劇充滿了偶然、巧合、誤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引人入勝。特別注重寫人物的命運和心情,抒發了元代讀書人虎落平陽、龍困沙灘的憤慨與無奈。
有元一代,九儒十丐。科舉廢而不用,斷了文人的仕途。元曲中許多作品反映了文士的困頓、坎坷,抒發了悲憤、失落、絕望、幻滅的心情,其中最有影響的便是馬致遠的《薦福碑》。此戲敘述才學高超、屢遭困頓的窮秀才張鎬,從八拜至交的範仲淹那裏拿到三封推薦信,分別投托黃員外、黃州團練副使劉仕林和揚州太守宋公序。但遺憾的是黃州團練已不在人世,黃員外剛剛見麵就死了。真是靠山山倒,靠河河幹,張鎬萬念俱滅,沒再去投宋公緒。惡人張浩為了冒名頂替,派人害死張鎬,不料所派之人同情張鎬遭遇,將他放走。張鎬逃難,流落到薦福寺。長老憫其貧困,允其拓下碑文作為進京路費。不料,當夜雷鳴電閃,風雨交加,竟將石碑轟碎。張鎬走投無路,正欲觸槐而死,範仲淹忽然來到,舉薦他進京朝見天子,“日不移影,對策百篇”,中了狀元,收拾了惡人。此戲雖有“窮通得失皆由命定”,“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的消極宿命論,但更主要的是對不平等現實的批判。在龍王廟裏,張鎬詛咒天地神靈,痛恨世道不平:“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途,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越癡呆越享了癡呆福,越糊塗越有了糊塗富。”“天公與小子何辜,問黃金誰買長門賦?好不值錢也者也之乎。我平生正直無私曲,一任著小兒簸弄,山鬼揶揄。”後來,張鎬時來運轉,金榜題名,不過是作者的理想而已。
鄭廷玉的《疏者下船》演春秋時代伍子胥滅楚,楚昭王渡江逃難的故事。作為君主,在關鍵時刻和險惡的形勢下,楚昭王不能保全國家和妻子兒女,隻顧倉皇出逃。因風急浪高,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讓愛妃和兒子下船跳水,以減輕船的負載。對這種為保全自己而舍棄別人,連身邊的女人、親人都不能幸免的行為,劇作投以蔑視和諷嘲,給予辛辣的批判。
鄭光祖的《王粲登樓》演建安七子之一王粲身逢亂世,辭母遊學,心高氣盛,不見容於權貴,千裏投親卻遭叔父羞辱。經子建舉薦,在荊襄王部下供職,卻又被認為德小才高,不是人間真棟梁。王粲羈留荊蠻,家鄉路遙,無計可歸,於秋暮黃昏登樓遠望,滿眼蕭索,無限傷感,悲憤難抑,一吐為快:“塵滿征衣,歎飄零一身客寄。”“枉了也壯誌如虹英雄輩”,“枉了我頂天立地居人世”,“方信道垂雲的鯤鵬羽翼,那藩籬下燕鵲爭知?!”一字字一句句“若咳唾落乎九天,臨風而生珠玉”,凝聚著作家熾烈深沉的情感,叩擊著曆代文士的心靈。
同類題材的劇目為數不少,如無名氏的《馬陵道》,演孫臏、龐涓鬥智故事。孫、龐同學於鬼穀子,同投魏國。龐涓因妒才而屢屢陷害孫臏,刖其雙足,騙其六甲天書。孫臏裝瘋,忍辱求生,任齊國軍師後與龐涓對壘,用增兵減灶之計引誘龐涓輕敵追擊,於馬陵道將他擒獲處死。龐涓之奸詐與孫臏之忠厚形成鮮明對比。
此外還有很多雜劇,或表現對文士處境和遭遇的同情,對其才華的讚美;或對其生活方式、行為方式的理解,對其價值的肯定。自然,其中難免有所偏愛,有所寬宥,缺乏深刻的解剖和內省。而有些度脫(神仙道化)劇,表現出元代文士生不逢時,既不願迎合權勢,賣身投靠,與統治者同流合汙;又沒有同惡勢力鬥爭的勇氣,隻好把宗教作為逃避現實,追求解脫的棲棲地。像馬致遠就是創作度脫劇最多的元雜劇作家之一,他的《嶽陽樓》、《陳摶高臥》、《任風子》、《黃粱夢》都是度脫劇的代表作。